06 这边
易衍和江冉回家时,饭桌上只有他的父母和几个他妈那边的小辈。看起来这是一场很轻松自然的家庭小聚会,但实际上是易衍出差回来后第一次回家里来吃饭。江冉受她姑姑,也就是他妈的嘱托拉他回来,而于理于情他也确实该回来了,不然看着不太像话。
江冉看着表弟和家人还是有说有笑地吃饭,心里不禁也松了一口气。虽说还是没有寻常父母子女间的亲昵,但总比之前有一段时间那种礼貌生疏的相处好了许多。吃完饭之后,江冉和她姑姑带着小孩子们玩去了,而易衍和他父亲则一起去了书房。父子俩一人捧一杯茶对面儿坐着,刚落座时父亲还有点闲话家常的意思,可惜易书望易书记作为南方省一员封疆大吏,不说话坐在那儿也自有种不怒自威的官员气质,再加上和儿子关系并不亲密,就是关心家常也是字正腔圆中气十足,搞得像是某个会议现场。
所以父子间的谈话没进行多长时间就又回到了平时的相处方式——两人像是事业上的同僚一样讨论一下双方最近各自的进展和一些政治上商业上的局势倾向,倒是比刚才还亲切自然几分。
不过最后易衍还是没留下来。中途他助理一个电话打进来跟他汇报最近一个项目的情况,出了点意外,不算大,但很费事烦人,想了会儿他还是和爸妈打了声招呼出门直奔公司了。爸妈虽有不满,但碍于他们之间并不亲密的关系,有些话他们甚至都不好说出来,再加上易衍一个快三十的成年人也由不得他们拘着了,最终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抱怨几句就任他去了。
……
易衍在公司和助理处理工作时,助理还在旁边说着易总本来没必要过来的。易衍笑笑,视线专注地放在电脑屏幕上,他一是担心这意外,毕竟是国际金融市场上的变动,他自己盯着比较放心;二也是他在家里待着确实不如在公司里自在。
后来局势稍微稳定点了,两人连同一列敲击键盘的同事也稍微放松了一点。助理端过来一杯茶给易衍,又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易总,今天下午说到的那场宴会……”
“宴会?”易衍喝了口茶转过头来,“哦,那位段总?”
“是。好像推后了。”助理一边说一边整理着桌上几页文件。
“是出了什么问题吗?”易衍的语气听上去并不很感兴趣,本来这场宴会对他来说也是可有可无。
“好像是他们家里有人出了些事。”
“事儿怕是不小,”易衍不甚在意地笑笑,“那宴会筹备的时间可不短。”
……
本来只是易衍和他助理的一两句闲谈,没想到第二天这话题竟弄得有些沸沸扬扬。
是参加完一个商业会谈和和几个比较熟识的朋友在一起吃晚饭时谈到的。有一个估计也和易衍一样不清楚情况,随口提了一句“怎么段总今天没到场”,马上就有人回答:
“今天段总那边可乱着呢,哪儿来的工夫来这开会啊?”
于是饭桌上大部分的人都开始摇头叹气作我很遗憾状。易衍边吃饭边侧耳听了听,似乎是段总的那位年轻的情人昨夜突然遇害了,到这一步也只是家事,但问题就是那位情人家里放的一份比较核心的记录文件也同时丢失了。这里大家都很心照不宣:资料放在情人家里其实没什么稀奇,很多生意人都会选择把一些隐秘的记录藏在非官方的地方。而那份商业资料么……
正好最近段家一位千金不是和唐家成婚了吗,风头正盛呢,这资料丢的时间可真是……让人禁不住浮想联翩啊……
“不过老段平时那么精的一个人,这次怎么沉不住气?”
后来和顾辛南碰面时两人也谈到这个事,顾辛南也是摇头不解。
“不是核心记录丢了吗?怕不是哪家的商业间谍搞的?”
易衍问。这个猜测也是大多数人所想的。
“可还是有些反常。事发那天晚上我正好在警局,他过来之后还打电话到处吩咐处理后事封锁消息呢,晚上大多数人也就只知道宴会推迟的消息而已。结果第二天,”顾辛南耸耸肩,“又要求一定要快速破案,他自己在那儿闹得不太体面。现在你看,多少人都知道了?”
易衍没兴趣去猜测这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是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宴会都还继续开呢,就是推迟了。看着估计也问题不大。”
顾辛南也懒洋洋地笑:
“老段那人么……最近刚和唐家做了几个项目,这宴会当然不能不开了。要不那不真让人看了笑话了。”
……
段新山平时是个极注意风度的男人,虽已年近半百,但看上去却是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的极具成熟魅力的中年男人,再加上那久居高位的气质,也难怪生意场上风流情缘不少,还有一位年轻貌美的情人跟着——虽然那位情人现在已经香消玉殒了吧。
不过他现在的仪容可实在算不得整洁精致——发生了这事他也没时间打理自己的外表——周围坐着一圈儿同辈的掌权者和几个年轻有为的子侄辈,七八张嘴错落有致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看着还是风雅,可对现在的段新山来说那一道道不同的声音简直如同阴雨天一脚踩进松动的砖块迸射而出溅满裤脚的泥水一样,让他充满了零碎细小似乎不值得动怒,但心理上无法排泄的烦躁。
他的一个侄子正在发言:
“……华成一向和我们不对头,可以先去查查。同时也得从那位,……咳,梁小姐那里找找,前天不是有个商会,二叔带着她……”
段新山突然站了起来,周围的声音也略停了一瞬,几双眼睛同时看向他。段新山顿了一下,露出一个生意场上“礼貌地暂退谈话”的笑容:
“我去趟洗手间,顺便抽个烟。”
话音刚落便转身向外走去,步履有些急匆匆的,像是真的十分急切地要去上个厕所或者过过烟瘾的样子。
身后一水儿的人神色各异,几个小辈的貌似心照不宣地对视了几眼,一些老人家们则露出深浅各异但皆不露心思的笑容。谈话的氛围顿了一顿,又马上恢复了正常。
……
段新山当然能猜到他走后那群人是什么表情什么心思了。他站在一个比较僻静的小天台那里点着一根烟,眉宇间尽是烦躁。
“梁小姐”,梁浅,就是他那位情人。跟了他有近两年,他其实真的挺喜欢那个虽然没什么脑子但青春漂亮的小姑娘的,谁成想能发生这事儿,还跟公司上的事扯上了关系。
段新山喜欢这些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也乐得和她们逢场作戏。虽然家里不少人对这颇有微辞,但他的这些事儿虽多,却处理的都极有分寸,没有什么闹起来的麻烦事。而撇开这一点,他也可以说是同辈里极有手段能力的一位,所以以前没人会拿这些来说事儿。
——可是,怎么就发生这种事儿呢?
段新山摁灭了烟,心中烦躁未消,没过多久又点燃了一支,烟雾缭绕在他心头:他还没蠢到直接就把那种资料藏在保险柜里,他烦躁的是……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段新山打开手机一看:是他平时颇为疼爱的侄女,段姝。他把嘴边的烟拿下来,又放到嘴边狠狠吸了一口,才在旁边的垃圾桶沿上摁灭丢了进去。
——是颇为疼爱。而且他的这个侄女最近刚和唐家成婚,之后公司的很多项目可是或明或暗地借着这层关系才拿到的好处。和这个侄女的关系是一定得好好维护的。
他按下接听键:
“小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