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农历的9月初了，农忙还在持续。

凌建忠那二亩多地早已收完也犁完，只待播种。

算算日子，初二了。凌建年要到二十里外一位亲戚家去参加葬礼。因是挚亲没法儿不去。可地里还有二亩多玉米急待收回。凌建年那急燥脾气一会儿就要发怒。“真他奶里也忙，这人死也不拣个忙闲……就你！非得种恁多地弄啥哩！”

“少给我啰嗦！”周惠梅没好气地把碗一掷，饭碗在桌面上晃了几晃，差点掉地上。

凌建年极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爱去不去，不就那一天的时间嘛，有啥大不了的，没你我不会找人帮帮忙。”

“好！你有本事，你做！”凌建年赌气走了。

周惠梅找的人是凌建忠。

那时候凌建忠已收拾好了，推着自行车正要去西村调理一桩宅基地纠纷，听周惠梅说明了来意，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呃，你要忙的话就去忙你的吧，这地里的活儿我慢点做就是了。”

“没啥，我给西村的队长打个电话，让他再出面调解一下就行，反正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啊，就是想出去转转，玲子不爱做饭又不准我喝酒，到外面最起码这两样都有了。”

“你呀，跟你老表一个样，整日就寄挂着酒。”周惠梅嗔怪道。

那一天，彼此相处的都很融洽。凌建忠和周惠梅在地里谈笑风声，凌雪和凌玲在院子里边摘花生边天南海北的畅谈。日子中突然少了一个凌建年而多了凌建忠父女俩反倒显得特别协和了。凌雪也第一次发现，劳累了一天的母亲没有了往日的疲惫，反而显得神采奕奕。

就是这一天，王永兰在镇上碰到了老校长，无意的攀谈使她终于知道了林山主动留下来的真像。

回到家，王永兰大发雷霆。

“妈。”林山陪着笑脸：“你别急嘛，我知道你想让我往好处过，可咱这山村同样需要老师，我留下来还可以照顾你，不是两全其美嘛！”

“去，谁稀罕！你那小心眼我还不知道？你是为雪儿那丫头留下来的！告诉你，你别做梦！想和她在一起，没门！”

“妈。雪儿有啥不好，你不要老对人家有偏见好不好？”

“偏见？谁让她断了一条腿！”

“您别不讲理，我就是要和她在一起，除了她我谁也不要！”林山也动了气。

蹲在墙角吸烟的林青祥抬眼看着儿子 ，无奈地叹了口气。王永兰略微一愣怔。以前林山和她谈起凌雪总是低声下气地跟她说好话 ，没想到今天的语气这么强硬，于是她更加恼怒：“翅膀硬了，跟老子喳呼开了。说，是不是那个贱人教你的！你还要不要良心了？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还没成家里你就对我这样，成了家还不把我吃了？”

“妈，你不要把啥坏事儿都往雪儿身上扯，雪儿啥都没跟我说，是我自己在跟你说这些话，总之，我自己的事自己有分寸，不用你瞎操心！”

“我是瞎操心？你！你！”王永兰气急败坏的指着林山。

林山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站在她面前。王永兰不能忍受儿子对自己的傲慢，一记耳光重重的落在林山的脸上。

林山一楞，长这么大，母亲还没有打过他，他一直是母亲的掌上明珠，今天竟为了这件事打他。林山的心里有说不出的痛，他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如果是别的事，他会委曲自己去接受，可这件事委曲了自己就等于委曲了凌雪。他不会让凌雪受委曲，这是他对她的承诺！

林青祥看事情闹大了，低着 头不紧不慢地说：“啥事慢慢说嘛！”

王永兰“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你个没良心的兔崽子，我可是白养活了你呀——

林山本知道自己刚才话重了，想安慰母亲几句，可看母亲撒起泼来，心生厌恶，便转身上楼，摔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林青祥磕掉烟锅内的烟灰，站起来走到王永兰面前慢吞吞地说：“老婆子，儿大不由娘啊！有啥法子哩？咱娃子脾气犟，你不能给他硬使劲不是？慢慢的给他摆摆理儿，他或许会听不是？”

"慢慢的，慢慢 的，你就知道慢慢的！这么多年，因为你的慢慢的，误了多少事你知道不？”王永兰跳起来，矛头一下指向了林青祥。

林青祥顿时住了口，低了头。

“不行！”王永兰恨恨地说：“我不能让那个小丫头骗子得逞，不能让她再勾引我儿子，我得去找她！”

林青祥张了张口，想阻拦又没敢阻拦，望着王永兰气势凶凶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

闯进凌雪家时，看到凌雪身边正嬉笑着的凌玲，王永兰微微地愣了一下，对这个刁蛮的女孩子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惹，最主要的是他老爹是一村之长。

看到凶巴巴的王永兰，凌雪也微微地愣了一下。旋即，礼貌地笑道：“大娘来了，进屋坐吧。”

“不用了。”王永兰懒懒地应了一声，站在院里凌雪的面前。

凌玲不语，也不看王永兰，自顾自地摘着花生。她对王永兰有一种说不出的反感，从来就没怎么理过她。

“大娘你有事儿？”凌雪陪着小心问。

“有事，当然有事，你妈在不在？”

“不在，要不你坐这儿等会儿。”

“不用了，话跟你说也一样。”

“哦，你说吧。”凌雪望着王永兰轻蔑的眼神不觉就打了个冷颤。

“雪儿，我知道你对俺家林山有那个意思，对吗？”

“这——”凌雪的脸一下子红了。

“别不承认，我知道。可是，我说雪儿，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是啥样的人？你和俺家林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人，咋能在一起？癞蛤蟆能和天鹅一起飞吗？不能！所以你呀，还是尽早放了俺家林山吧！”

是一种被生生撕裂的心痛。凌雪的脸霎时如白纸一样。这样的时刻终于还是来到了！

凌玲没料到事情会这样急转直下。“嚯”地站了起来，历声道：“你胡说啥呢！”

“还轮不到你妮子插嘴！”王永兰咽了口唾沫，继续对凌雪冷潮热讽道：“你让林山放弃 了多好的到乡里工作的机会啊，你也太毒了吧！告诉你，以后别再纠缠我儿子了 ，俺林山好好的一个健康人，有一天被 你拖垮了你才甘心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