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懂事地答应，“我们都听姐姐的。”

“姐姐和你们一样大的时候很叛逆，不喜欢上学，还经常和街道上的小流氓打架斗殴，进公安局的次数比回家还要多，被拘留也都是苏山叔叔保释我，没有人管教我，爷爷和爸妈都很忙，每个生日都是和弟弟一起度过……十二岁那年父母执行任务牺牲，我和弟弟成了孤儿，十五岁的时候我偷偷拿走了妈妈的存款离家出走，然后就到了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我坚持留在北城，那些日子里有快乐也有痛苦，但我从不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

“我认识了些朋友，就像夏青和欣洁那样好的朋友，后来还喜欢上追求好朋友的男生，经历种种误会直至澄清，我们的关系更甚从前……木锋，就你今天看见的那个男生，他让姐姐明白了真正的喜欢，明白了在姐姐难过的时候他一直守候在身边，姐姐决定回去就告诉他心里的答案，所以姐姐要好好活着……”

“……你们和姐姐活着出去。”

“学姐，你还喜欢原来的那个哥哥吗？”问话的是郑灵。

伊宁夜沉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事情发生转折的呢，或许是那天夜里，她告诉木锋她喜欢黎岩，木锋回了一个‘好’字吧，他真是个傻瓜，明明那么难过还要硬撑着说出来，就算他跳起来怒骂，她也不会反驳，至少他是真正关心自己的人。

木锋，那个傻瓜。

“夏青，如果一个男孩不离不弃地守护你，不求任何回报，只要看着你快乐幸福，他才是最值得你托付真心的男孩。”伊宁夜说。

夏青‘嗯’了一声，周围又静了下来。

因为自己的一番话，伊宁夜有了活下去的动力和强烈的求生意识。

“轰——轰隆隆——”

余震的声音一阵盖过一阵，如此下去，身上的石块只会越来越紧，缝隙也会逐渐缩小，生存的可能性就会大大降低，被困在底下的学生就会多一份危险。

“夏青，我的脚，脚被压住了。”

“兰兰，你冷静点，不要惊慌，注意调整呼吸。”

只要耳边响起其中一人正面临生命危险的声音，伊宁夜就会倍感焦虑，但是目前情况不允许她自乱阵脚，伊宁夜当即作出大胆的决定，她要自己撤离出去，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稳定情绪，手掌毫不犹豫地撑实地面，擦着零零碎碎的残渣小心挪动，下唇咬出血坑也不敢松口，大概移动十余步后，终于听见废墟上有人在讲话。

“有人么？可以帮帮我吗？”她朝着唯一透着光亮的小洞喊道。

“你还好吧。”是个成年人的声音。

伊宁夜平静地回答，“没事，下面还有几个小朋友。”

“你等着，我们先把碎石移开……你们快过来，这里有人。”中年男人朝着外边大喊。

几个成年男人吆喝着跑上废墟，齐心协力地把洞口的碎石一一挪开，期间也有数次余震发生，他们也毫不畏惧，不疲不倦地搬着洞口的石块，徒手扭曲钢筋。

终于，洞口变大，光线越来越强，伊宁夜试着刨开眼前的水泥砖块，把身子向上挪了挪，朝洞口伸出手，两个成年人合力把她拉出洞口。

那一刻，她突然想哭，活着的感觉，原来是这么艰难的事情。

顾不上自己的形象和伤口，她对着刚刚拉她上来的男人说，“下面还有几个。”她顾不上余震的危险和中年男人一起刨起废墟。

大礼堂并没有完全崩塌，天花板还是完整的一块，和地面还有一定的高度，她分析的没错，桌子形成了保护屏障，留给大家生存的空间。

她镇定自若地指挥夏青她们怎么撤离，夏青是个出色的团队领袖式人物，她的话在一群女孩中间起到决定性作用，几个活着的孩子跟在她身后，从挖开的洞口爬出来。

大礼堂参加演出的初中生和高中生都坐在空地上抱成一团，有许多治安、民兵和居民在废墟上搜救存活人员。

伊宁夜把一群受惊的学生聚拢，清点了人数，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和保护方法。

夏青坐在滚落在路旁的大石头上，原本白皙的面庞掩盖在灰尘下，只露出两双光亮黑澈的眼睛，凌乱的头发里积满了尘埃和细碎的石子，单薄的演出服装上已经撕开好几个口子，但她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皱着眉，神情呆滞。

再看其他女孩，都和夏青一个模样，满目灰尘，衣衫褴褛，紧紧搂在一块儿啜泣。

“伊姐姐……”夏青突然叫她。

伊宁夜正低头摆弄严重磨损的相机，听到夏青叫她，差点丢了手中的相机，她猜到夏青要说什么。

“欣洁……她已经……”

夏青打断她，“……姐姐，你知不知道，因为欣洁我才硬撑到现在，才有勇气努力活着……她一直都说，永远不会分开，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一直都是我食言，没想到这次是她……”

在废墟里沉着冷静，安慰同伴的女孩突然放声大哭，在安静得近乎诡异的下午显得无比瘆人。

“曲微也死了，呜呜，都死了……”

胖胖的女孩捂着脸也跟着哭，几个女孩经历了生死，被现场感染也都哭起来。身边的成年人只是默默叹气，谁也没有说话。

“欣洁去的时候还叫着你的名字……她让我告诉你，她对不起你。”伊宁夜走过去搂着夏青，望着面前废墟道出袁欣洁临终前的遗言。

夏青突然滑坐在石块下，捂着脸泣不成声，“欣洁，欣洁……”

“同学们，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大家都要振作起来，去救更多的同学老师，好吗？”一身狼狈的唐老师走过来，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必须快点赶回去，尽快了解学校的情况。”

“刚才看了一下，前边的道路全毁了，我们只能走回去。”同来的一位男老师说。

“告急电话也打不通，北城几乎夷为平地。”

“周围的民居也都塌陷……”

“那就走回去。”唐老师暗了暗脸色，声音有些许颤栗。

伊宁夜搂着夏青站起来，犹豫着说，“还有更多的人等着我们救援，夏青你……”

夏青抬手擦掉泪水，哽咽着点头，“听姐姐的。”

伊宁夜抿着嘴唇迫使自己不要哭出来，“……”

郑灵是夏青班上年纪最小的同学，家庭殷实富裕，是父母捧在手心的娇娇女，没吃过什么苦，此刻哭得一发不可收拾，夏青吼了几声，郑灵闷闷地闭上嘴巴，一瘸一拐地挪着脚步。伊宁夜看见殷红的血水蜿蜒而下，染湿了郑灵深色的裙角，泅出浓重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