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宁夜艰难地抬起手臂，摸索着用力握住袁欣洁的手，颤抖着声音安慰身边吓坏的小女生，“不要害怕，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学姐……”那个细若蚊蝇的声音艰难地发出，“夏青……夏青……”

“轰轰——哗啦——”余震袭来，砖块碎石滚落，压在身上的桌椅石块愈来愈紧。

伊宁夜努力压制心中的恐惧，紧紧按住袁欣洁的手指，“欣洁乖，夏青没事的。”

“学姐，我头痛好痛……好痛……”

袁欣悦颤着沾满血丝的嘴唇，眼中浑浊而绝望的目光逐渐涣散，她用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对伊宁夜说，“学姐，夏青……夏青，她……一定会骂我的……不过……姐姐出去后要告诉她……欣洁欣洁……对不起……对不起。”

“学姐知道。”

伊宁夜也不知道怎么了，安慰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只顾着点头，不管这个女孩交代什么，她就像上了发条的木偶重复着僵硬的动作。

她感应到手心里滑落的温暖，掌心触及的手指冰冷僵硬，她静静地听着耳边越来越小的喘气声和疼痛发出的呻吟。

手下一片潮湿，指尖有浓稠黏密的液体肆意蔓延，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味。

她知道，这是袁欣洁的血。

她也知道，她活不了了。

耳边的声音终于陷落，她犹豫着颤手覆上冰凉的手腕。

脉搏安静了。

伊宁夜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接受残忍的事实，袁欣洁，那么乖巧文静的女孩眼睁睁地死在她身边。

逼回即将溢出的泪水，忍住心里缺失的疼痛，闭上眼睛，脑海全是刺痛的场面，她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所有的绝望和无助都在那一瞬间迸发，颗颗滚烫的泪珠不争气地落下来，混合着泥土滑入口中。

她努力撑起的世界塌陷了，落入一片黑暗的深渊。

“欣洁。”伊宁夜试图唤醒她。

回应她的只有余震时碎块滑落挤压的声音和血水股股涌动声。

她真的死了。

几分钟前还在面前活蹦乱跳的女孩子，约定好等到节目结束后要和她合影的女孩子，立志成为一名优秀舞蹈家的女孩子，离开前还念念不忘自己朋友的女孩子，就这样无声逝去，被无情的灾难夺取了年轻的生命，凭什么，老天要以这样残忍的方式结束她们的情意。

“伊姐姐。”

伊宁夜紧了紧手中的头发，生怕一不小心连几缕发丝都消失不见。

她努力镇定下来，问，“是夏青吗？”

“我是夏青呢。欣洁在不在？”

“她，她在呢……她现在很虚弱，不能说话。”伊宁夜忍受住指甲嵌入掌心的疼痛，理智告诉她，隐瞒真相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她不得不用谎言欺骗夏青。

“好的，你让她保存体力吧。”夏青的声音远远传来，她的坚强乐观不禁令伊宁夜感到惭愧和内疚。

“夏青，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身边的同学。”

“学姐，我明白。”

伊宁夜没再说话，再次试着挪动双腿，脚下的椅子竟然能移动了，看来是余震时石块滑落松动了，伊宁夜趁此发力蹬掉脚上的障碍，试着向后蠕动。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个方向，离礼堂正门七十步，夏青在她的十点钟方向，她的舅舅们都是侦察兵出身，她从小就练就了极好的侦察能力，所以她能根据声音准确分析出具体方位。目前的情况十分危急，她只能自救，要想安全脱离险境，具备冷静的思考能力还远远不够，还需具备果断的判断力和勇敢的心。

她闭上眼睛，在脑海复述着震前的礼堂设置，一米高的框架舞台，巨幅深紫色幕布，二十盏探照灯，两扇宽敞木门，前门已经彻底阻塞，大约三百多个观众席，对了，观众席，礼堂的观众席是厚实的钢板材质，桌子是连在一块的，那么卡在她脚下的一定是把椅子，既然她和椅子还能在这样狭小的空间活动，说明所有的桌子形成了一道隔板。

伊宁夜伏在地面艰难地后移，身下全是碎玻璃和水泥颗粒。

……

“好痛，好难受。”

“我也是，我快不行了……”

“夏青，我想回家，想爸爸妈妈，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呜呜呜……”

“会不会有人来救我们？？”

“死定了，没人会来救我们的。”

“大家都别吵，保存体力，下边空气稀薄，你们越吵呼出的二氧化碳就会增多，时间长了对我们不利。”

夏青有时候的表现更像一个成年人，她至少不会惊慌失措，一味地哭泣吵闹。

“夏青，曲薇不行了！！”

“什么不行了，郑灵你不要乱讲话。”夏青发火了，“现在我们应该团结一致，相互鼓励，等待别人的救援。”

“曲薇，你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夏青……我……能听见。”

“曲薇，我们唱首歌吧，这样你就不会睡着。”

“唱什么？”郑灵问。

“就唱《鲁冰花》吧，老师教我们唱的第一首歌。”

“好。”

“……”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妈妈的心呀鲁冰花，家乡的茶园开满花，妈妈的心肝在天涯，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歌声在嘈杂的余震声中显得无比动听，伊宁夜被这样稚嫩的歌声感染，眼里蓄满了泪光。

“呜…………”

“我想妈妈了……”

“……”

“曲薇，你在听么？”

“…………”

周围静得可怕，只能听见彼此细微的呼吸声，夏青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绝望和哀戚，“曲薇，曲薇……曲薇……”

“夏青！！”

“她死了！！！呜呜……呜……我们都活不了……”

“不要乱说。”

“夏青，怎么办？”

“伊姐姐。”夏青忽然叫她的名字。

伊宁夜喘着粗气，地下的空气似乎快被抽光，每次呼吸都变得十分奢侈，她蠕动着舌头试图让干呕的喉咙湿润，“夏青……你们听姐姐讲，都别难过，不要出声，好好保存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