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逗你了，我得去找老师化妆。”夏青躲过伊宁夜的魔爪，一扭身子跑出老远。

伊宁夜快步跟在身后，“你们老师化妆技术可不怎么样，要是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化妆？”

夏青也没有拒绝，从老师那里借来化妆品，伊宁夜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你说效果还真不错，让其余的同学羡慕得不得了。

北城中学派来的舞蹈队准备妥当，坐在安排的座位上等待主持人报幕，可是领位讲话太过冗长，几个女孩子觉得无趣只好拿出手机玩。

夏青和袁欣洁玩得好，此时正坐在一起讲悄悄话，不大一会儿袁欣洁就过来要和伊宁夜坐一块，伊宁夜往里挪动让出空座，给她看刚刚拍好的照片。

夏青她们的节目第二个出场，是一支民族舞蹈，着装繁复沉重，动作简单优美，伊宁夜很喜欢，拍了好多的照片，等到那些女孩子围过来的时候，她神神秘秘地把相机抱在胸前，说是等照片出来才能让大家看到。

女孩们悻悻地回到座位上，打盹的打盹，玩手机的玩手机，穿外套的穿外套，吃东西的吃东西，台上的进度似乎和她们没有半分关系。

表演进行到第四个节目，外面的阳光突然就躲进了云层，原本明媚晴朗的天空变得异常沉闷，伊宁夜不安地将相机紧在怀里，摸出手机看了下时间，才十四点二十三分，估摸还有一个半小时演出才会结束。

她朝窗外看去，梧桐树在时续时断的大风里摇晃起来，一眨眼工夫，大风呜咽地盘旋在耳畔，震得她脑袋发麻，手臂和脖颈冒出鸡皮疙瘩，抬头的时候房顶飘下灰尘，像是天花板破碎落出的粉末，伊宁夜惊讶地张了张嘴，右手捂住即将脱口的惊呼，只见翻滚的狂风夹带着巨量沙尘，将眼前所有景物都覆盖在一层土黄的颜色里。

伊宁夜的脸色瞬间煞白，抓住凳沿的手无止地颤抖，掌心浸出一层细汗，她感觉全身逐渐冰冷，没有丝毫温度。

“学姐。”袁欣洁有些害怕地贴着伊宁夜，“天黑了，我好害怕。”

伊宁夜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咬住下唇，她整个身体都在颤抖，都在痉挛，她从来没有现在这样害怕。

“咣——咣咣——”

桌上的矿泉水瓶不安地跳动起来，桌椅的位置大面积地平移，伊宁夜猛地伸手握住瓶身，脸色苍白得近似鬼魅，恐怖而狰狞。

她感觉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制地朝一个方向偏倒，礼堂里的物体都在颠倒，每个人都茫然地面面相觑，一脸惊骇地抠住桌沿以保持身体平衡。

不会的，不会的，她一定是做梦。

但桌上跳动的瓶子，持续晃动的房屋和往外奔跑躲避的人们明确地告诉她，这是现实。

“是——地震。”

她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声音低低地压在嗓子里，难受得快要扎进心脏。

伊宁夜抑制不住心中膨胀的紧张和畏惧，拼命站起身子，跌撞滚爬到一旁，让出唯一安全的甬道，“快走，是地震。”

这五个字无非是定时炸弹，将身边的女孩们呆呆地震在原地。

话音刚落，面前的桌椅栽了下去，前方的花瓶音响叮当当地滚成一片，巨幅幕布随着屋顶的陷落飘飘落下，将往外撤离的学生罩在里面，巨大的柱子半腰折断生生打在幕布上，接着是‘兹兹’燃烧的电线和笨重复杂的钢架……

“轰——轰隆隆……”

大地不停地剧烈颤抖，舞台后方的隔墙轰然倒塌，大礼堂还未成功撤离的人们惊慌失措地涌出门口，沉重的木门在大地的摇晃撕扯下重重砸下，一个小女孩刚好就在门前，伊宁夜亲眼看见她被木门砸出了脑浆，折断了胳膊。

袁欣洁被惯性狠狠摔在颠簸凹凸的地面，黑暗深处仿佛伸出无数双无形的巨手，大力地拽住她的身子，往漩涡中间吸去，她抱着手旁的桌腿挪不开半步。

“小心。”伊宁夜大叫一声，踉跄着跨过去合力扑倒袁欣洁，把女孩的脑袋死死扣在身下。

“夏青快钻到桌下。”

“——姐姐——欣洁”

“啊——”

“夏青……趴下！！！”

“呜呜——”

“——砰砰——梆梆——轰隆隆——”

“哐哐——”

那一时，那一分，那一秒。

混乱，悲戚，惨烈。

耳边挥之不去的噩梦，惊恐声，呜咽声，尖叫声，哭喊声，求救声，奔跑声，轰鸣声……

狂风席卷声，房屋倒塌声，屋梁椽柱折断声，沙石窸窣声，电路兹燃声，碎块挤压声。每一声都萦绕在她脑海，充斥在心里，如同千万支钢针齐齐扎在心窝。

脚下撕开一道道巨口，瞬间，头顶的房梁狂倾下来。

终于静了，一切都安静了。

震耳欲聋的灾难声都在那一刹那湮没在厚重的废墟下。

伊宁夜脑袋一片空白，四肢百骸撕裂般疼痛，鼻息间全是土壤沙尘和电路燃烧后的味道，耳心股股发麻，嗡嗡乱响，眼睛也麻木酸涩地睁不开。

四周黑黢黢的，安静得诡异，好似这世界只剩下她自己。

伊宁夜试着动了动身子，肋骨下方垫着她的单反尼康D3，刚好顶着胃部，裸露在外的手臂下是尖锐的碎石和玻璃，只要一动就深深刺进细嫩的手臂，疼得她微蹙眉头，只能放弃挣扎，只是两条腿间好像卡在类似桌腿的东西里，压根就不能动弹，还好脑袋能左右摆动，活动脖颈，不至于僵硬难受，她略微抬头，又长又尖的硬物抵着头皮，她猜想上方应该是坚硬的预制板和断裂的粗钢筋。

因为空间太过于密闭，脑袋开始极度缺氧，伊宁夜觉得自己开始犯困，闭上眼睛一片漆黑，脑子里莫名地就蹦出几句话。

伊宁夜，你平时的勇气哪去了？

伊宁夜，爸爸妈妈都说过，你是明家最勇敢的孩子。

伊宁夜，你不能放弃自己，不能放弃身边的每个人。

伊宁夜，你不能就这么窝囊地死了，你***想让明以城继续嘲笑你么？

伊宁夜，作为烈士的后代，你没有理由畏惧，你必须坚持，必须勇敢，必须活着出去。

爸爸妈妈，明以城……

伊宁夜弯起嘴唇，溢出一丝苦笑。

她动了动手指，摸到的是几缕柔软的发丝，袁欣洁，她没事吧？

“欣洁？”她试着出声，嗓子有些干哑，袁欣洁还是听见了。

她微弱地喘息，努力回应她，“学姐，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