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快乐的代价是痛苦
伊宁夜回到北城就直接去了学校,所以没有租房,她不想留校,决定周末搬回原来的租房,提前打电话预定,房东阿姨高兴得不得了,说是房子一直没租给别人,就等着她回来。
屋子里除了沙发换成新的,其他的都没动。窗帘还是暗色的格子布,阳台的围栏生了锈迹,苍老的仙人掌旁边多了盆吊兰,嫩绿的叶子绕着阳台一直垂到楼下。初春的阳光温暖而静谧,斜斜地映在她安静的瞳仁里,流露出异样的光彩。
“真好。”罗章悦依偎在门框旁,抱着手臂,一脸享受的表情。
木锋把行李整理好,转身指着厨房窗台上的花盆说,“荷香已经冻死了,要不再去买些回来?”
伊宁夜靠着阳台,站在光亮的地方看向屋子里,晃动的波光一层层荡漾在木锋瘦削的脸颊上。
“已经死了么?”
木锋勾起嘴唇,划出温柔的弧度,“我来过一次,一月的时候。”
“噢。”伊宁夜若有所思地点头,眼珠滴溜一转,“你去帮我买回来。”
“我觉得你挺像家庭妇男的。”罗章悦转头取笑木锋。
“罗罗,江学豪同志不是哦!”伊宁夜调侃地说。
“伊伊,你也来取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罗章悦作势去掐她的脖子,伊宁夜灵巧地躲过魔爪,缩在木锋身后。
罗章悦罢休地坐在沙发里,摆手道,“行了行了,该干嘛的干嘛,别老盯着我不放。”
伊宁夜挨着她,把脑袋枕在她手臂上,双目微阖,喉咙里飘出疲惫的呢喃,“罗罗,我还是回来了。”
她带着伤离开,又带着新伤回来。
伊宁夜还是喜欢一个人走在夜晚的北城桥上,脚尖抵着脚跟,每一步都很坚定。还记得年幼时,她喜欢走在边缘,展开双手保持身体平衡,爸爸就会握着她的小手和她迈着同样的步伐,一直走到尽头。
她立在一盏路灯下,昏黄的灯光将她的身影拖得老长。前方的路挡住了,男生背向她,垂着头,身子有些驼。
“黎岩!”伊宁夜试探地叫他。
男生转过身体,一双失望的眸子落入她眼睛,“是你呀。”
“好久没见了,我以为……”
“你以为我再也不会回来了,是吗?”伊宁夜紧紧逼视他的眼睛和躲闪的目光。
黎岩勾着脖子,嘴角有青黑的胡渣,看上去很是憔悴落魄。
“北城就这么值得你怀念……”他说话的声音夹着嘲讽的味道。
“我回来就是个障碍,你这么想的吧黎岩。”
“你心底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恐怕连白朵都不知道。”伊宁夜愤愤地看他,胸腔堆积起一股无名之火。
“你知道爱怎么写吗?”
黎岩不着边际的话让伊宁夜有些茫然,她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缓缓背出几个字母。
“英文L-O-V-E,love。”
“伊宁夜。”黎岩看了一眼伊宁夜,眼神透着漠然和冰冷,甚至还有厌恶。
厌恶,她的存在竟然让他感到恶心。
“你说吧。”看你整出什么幺蛾子,伊宁夜在心里盘算,只要他出口不逊,她就挥拳打到他满地找牙,拾回自己可怜的自尊心。
“只要有你在,我们就不会有太平日子。”
“理由?”她问。
“伊宁夜,你不要提傻不拉几地问题好吧?你在繁华的C城呆得好好的,干嘛要来我们穷乡僻壤受罪……伊宁夜,我很累,很烦你,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从来都没有。而且你根本就不懂爱情。”
黎岩不耐烦地朝她咆哮,眼里涌出深深的怨憎,喘着粗气一脚踹飞伊宁夜身后的垃圾箱。
‘哐当’,伴着垃圾桶重重地落地声,伊宁夜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这才是真正的黎岩吧,以前是他伪装的太好,还是自己犯傻犯得可以,他想踹的恐怕不是一只并不碍事的垃圾桶,而是眼前碍事的人。
“就算我没有回来,你觉得你和白朵能瞒过老师吗?黎岩,你太自以为是了。”伊宁夜讽刺地笑,平静的表情之下却是一颗被扎得千疮百孔的心脏。
黎岩眼睛通红,愤怒地盯着她,从嘴里吐出一串字眼,“只要你在,我和白朵就不得安宁。伊宁夜,你快点消失吧,我求你快点消失。”
“——黎岩,你***混帐。”
那一拳正好打在黎岩的左眼,他踉跄几步,倒在围栏旁,抬手捂着已经泛着乌青色的眼睛,哎哟哎哟地呻吟。
伊宁夜惊恐地瞪大眼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护在身前的高大身影,逆着灯光,他的侧颜线条柔和,带着少年的稚嫩。
“木锋。”
木锋抬起手,想要抚摸她的头顶,却又疑迟着收回,嘴唇嗫嚅着唤她,“伊伊。”
伊宁夜透过他的肩,看着远处一抹纯白,缓缓翘起唇角。世上总有那么巧合的事情,让你不可避免地要面对。
纤细的白色身影由远及近,眼神凌乱地扫视现场,然后蹲下身子抱住黎岩的脑袋。
“白朵。”
伊宁夜发现自己的声音闷闷地压抑在心口,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掐着,喘不过气来。
“滚——”
她,她说什么。伊宁夜不敢置信地摇头,脑门一阵阵发冷,她怀疑听觉出了问题,对,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你怎么还不滚!滚啊。”
“伊宁夜,我恨你——”
不带任何温度的声音一字字钻进她耳朵,她的世界陷入一片无际的黑潮,她在汹涌的暗潮里垂死挣扎,孤独绝望。
“我的宁宁一定是最勇敢的。”
“宁宁,你一定可以的,因为爸爸妈妈的孩子是最勇敢的。”
“军人的孩子不能倒下,只能向前。”
白朵的声音和妈妈的话语重叠在一起,隐约又明晰的画面,是妈妈温柔的笑容,和白朵一样的笑容,只是,她再也看不见这样笑容。
她说,她恨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滚的,她只记得自己冰凉的手包裹在一张宽厚的手掌里,淡薄的温度一点点传入她的心脏,驱走那些笼罩在心里的阴霾。
妈妈说过呢,说过她是明家最勇敢的孩子。
“木锋。”
“嗯。”他轻声应她,紧了紧握住的那只手。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吗?”她踩着木锋的影子,眼泪落在暗淡的身影里,这样,谁都看不见她的脆弱。
“爸爸妈妈没有去南迦巴瓦,他们把生命献给了大海。呵呵,爷爷骗了我们四年,这四年来,我无时无刻想要登上南迦巴瓦……木锋……我以为只要离开那里,一切都会好的。”
伊宁夜还记得张小娴的《流波上的舞》里有一句话:凡事皆有代价,快乐的代价便是痛苦。
她脱离了父母丧生真相带来的痛苦,却陷进友谊的抉择。明以城说的快乐就真的快乐了么。
她突然止住脚步,蹲在原地,将脑袋深深埋在臂弯里,大声哭出来,“我不想的,我根本就不想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