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朵和黎岩总算是到了，两人着装严实，只剩两个滴溜转的眼睛在外面。

罗章悦打趣，“你们是玩雪的还是过路的。”

事实证明，罗章悦说的话还是可信的。她们就是来谈恋爱的，不是真心堆雪人的，什么堆雪人，纯属虚构，借着这个破理由当挡箭牌。

罗章悦对二人的各种理由嗤之以鼻，最后另择风水宝地，耐着伊宁夜堆雪人。

伊宁夜活了十五年，第一次尝试堆雪人，如果明以城知道他向来自负不屑的老姐居然要像小女生矫情地堆雪人，肯定会请遍C城有名的心理专家或者精神病专家，包机来北城为她医治。

失败N次之后，罗章悦也失去了耐性，决定亲自教她堆雪人的窍门。

再次尝试后，她终于堆好了其丑无比的大号雪人。

“这一定是我见过最最……最丑的雪人。”罗章悦围着雪人绕圈，毫不客气地点评。

伊宁夜摆手，“我从没堆过着玩意儿，你就饶了我吧。”

话音刚落，雪人尖尖的鼻子掉下来。伊宁夜泄气地坐在雪地上，无辜地望着罗章悦。

罗章悦摇摇头，重新捏好雪人的鼻子，取下亚麻色围巾戴在雪人脖子上。

“可惜没带相机。”伊宁夜从兜里掏出手机拍下丑陋的雪人，“破手机效果不佳，拍不出韵味。”

“韵味，就这雪人？”罗章悦摘下手套，使劲甩了甩。

伊宁夜站起身，靴子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她有意地跺脚，厚实的雪层留下深深的足印。

“你去哪？”

“内急不行啊。”伊宁夜不避嫌地回复。

她哪里是内急，她只是想走走，不然她会感觉到无形的压抑和奇怪的氛围。她说的氛围是明明四个人，却只有两个人在这里。

由于心不在焉，她撞倒了玩雪仗嬉戏追逐的小孩，还好小孩没有哭，她最讨厌闻声而来的大人依依不饶地要她负责。

伊宁夜抱歉地抱起小孩，替她抖去衣服粘着的雪粒，整理那些碍眼的褶皱。

小朋友天真地道了谢跑得老远，她愣是没反应过来，蹲在原地自嘲地笑，原来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自己想的那么无理取闹，就算给予小小的援手，她们都会感激你的帮助和热心。

她真怕自己会不择手段地伤害身边的朋友，就如同明以城说过的，她生长在优渥的家庭，衣食无缺，过惯了这种生活的人最怕的就是别人有的自己却得不到，那么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得到。

她受够了这样活着的自己，受够了家族给予她的自负和金钱带给她的不痛快，而C城明家给了她优越的身世和地位，从小到大，就算缺少关爱，她依旧过着什么都不缺的腐糜生活。她伊宁夜也是平凡的女孩，也有羡慕和嫉妒的心，比如她羡慕走在街上的一家三口，她嫉妒白朵和黎岩，明明是她先遇见黎岩，不想走到最后的不是她和黎岩。

伊宁夜用几个黑夜的时间理清了思路，在北城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几个值得自己付出所有的朋友，所以她决定了，她要离开，离开伴她无数个无眠夜的北城，离开白朵和黎岩，让她和他无忧无虑好好地在一起。

皮靴被雪水侵湿，洁白的映衬下黑色十分突兀。伊宁夜把手暖在大衣兜里，艰难地爬上雪坡。

白朵和黎岩挡在前方，雪天下的男女，合适的身高，般配的容貌，伊宁夜几乎产生错觉，以为又回到父母站在雪地里看她和明以城玩雪的那段时光。

“伊伊。”白朵温柔地开口。

伊宁夜在她不远处停住脚步，认真地看他们，此时的白朵沉静地似一汪无纹冬水，脸上浮现读不懂的表情。

她想，白朵成熟了。

她们平静地走，靠着红色漆皮剥落的电话亭，黎岩不在，他被支使着买奶茶去了。

“白朵，你想说的我都明白。黎岩——他对你坦诚相待。”伊宁夜嫉妒，更多的是祝福和欣慰，她离开之后，她们都会平淡地走下去，没有波折会幸福很多。

“我不能阻止你对他的喜欢，我只是想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白朵，她的骄傲永远都表现得如此露骨，特别是在爱情的面前，不容任何人侵犯，包括最好的朋友。

“朵朵。”伊宁夜叫她的名字，或许这是最后一次叫她。

“你放心，我会祝福所有的朋友，你，黎岩，木锋，罗罗……我不会忘记你们的。”

白朵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晶莹的液体涌动，倒映着澄净的雪色，分不清是情感太真挚深切还是雪景太美太动人。

“你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哭过。”白朵递过纸巾，“面对难缠无理的张晓妍，身上再多的伤疤，再痛再难受，你都没有掉过眼泪。伊伊，你会为了什么伤心？”

“不知道，我很迷茫。也许等到我老了才会明白。”

“什么时候喜欢他的？”

伊宁夜踢着脚下潮湿的雪层，脑海跳过无数个场景，每个场景都不是那么唯美，不是面红耳赤的争吵便是惊心动魄的暴力行为，回想起来，她和他每次相遇方式都很特别，“大概是无数次斗嘴……”

“下雪了。”白朵打断她。

伊宁夜觉得这样也好，有些事没必要解释，越解释越复杂，反正一切都会在她离开之后恢复正常。

黎岩和罗章悦各捧着两杯奶茶回来了，黎岩的那杯自然是白朵的。

伊宁夜暖着热乎乎的奶茶，朝空中吐出长长的白气。有大瓣的雪花飘落在奶茶里，很快与杯里的热浪融合。

罗章悦满足地咬着吸管，大口大口地吸食，发出夸张的窸窣声。

伊宁夜挑眉，指尖点着她面门，“罗章悦同学，要矜持，淑女形象啊。”

罗章悦‘扑哧’一笑，喷出奶茶，“伊伊，要不你教我怎么做淑女？”

“哟。”伊宁夜瞪着取笑她的罗章悦，扬起手掌，罗章悦以为手掌会打下来，却只是轻轻落在她肩上，扫去落雪。

“罗罗，你要好好地照顾白朵，张晓妍那群人老是找她的麻烦。”伊宁夜看向旁边自顾着说话的两人。

罗章悦使劲地咬了咬杯沿，一副认真的表情，“伊伊，你要离开我们？”

“有些事我会让木锋告诉你，不过不是现在。”她释然地笑了，心脏猛烈地缩着，微微地疼，只要想到即将离别，她的心脏就会难受地抽搐。

“抱歉。”她掩饰地背过身子，轻咳几声，眼圈留下一片潮红。

她终于可以放下所有，只身前往南迦巴瓦了。

她想，那里的雪一定达到极致，覆盖了整座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