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梧桐树下来回走动，然后她就看见王杨杨经过，牵着齐肩高的小女生，一路有说有笑。

伊宁夜抱着肩皱眉喊他，王杨杨回头应了声，见着是同班同学，脸色煞白，低着头和小女生说了什么，那女生笑着走开。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

“我家在附近。”她认真地回答。

“喔。”王杨杨突然恳求，“千万别告诉王老师……我不怕学校找事……我妈不允许我早恋的。”

伊宁夜盯着沾了泥土的鞋尖，她都没往那想，他倒是先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她一脸不屑地说，“谁管你那些破事，我只是顺便招呼你。”

王杨杨将信将疑地看她好一阵，好说歹说，她发了毒誓，王杨杨才放心离开。

伊宁夜见到赴约而来的罗章悦时，吓了好大一跳，本来就小的眼睛愣是肿的看不清道了。

“我怕高静再来掐我，睁眼熬到天亮的。”她委屈地揉着红红的双眼，“我爸妈出差去了，要一周后才回家，老家太偏僻，我怕有坏人。”

罗章悦忍不住呜咽，蹲在地上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家过夜，小区外的流浪狗不停地叫，我把灯亮了一宿，防盗门上了三道锁，还是害怕得不行。”

伊宁夜伸出手，“罗罗，你还有我嘞，今晚你和我住吧，现在我们去吃好的。”

她真不该说吃的，罗章悦就是心情不好就暴饮暴食的那种动物，实在撑不下才肯与她回家。

她这辈子干过的疯狂事之一就是各自撑下三碗二两米粉，在米粉店老板娘目瞪口呆中落荒而逃。

她们躲在街角狂笑，笑得胃部抽筋，走不动路。

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五点，罗章悦惊讶她巴掌大小的龟居之地。

“你自己住？”她问。

“嗯……我家人在沿海。”她可不敢说自己是偷跑出来的，家人并不知情。她不是有意隐瞒，就怕小姑娘吓坏。

“我真佩服你。”

“你也可以。”

“罗罗，该学着长大了，你以后面对的困难会更多。”伊宁夜严肃地说。

罗章悦“嗯”了一声，扭身坐在电脑前，问，“我可以用电脑么？”

伊宁夜摁开插座电源，拉上窗帘。半透明的质地和布料，余晖穿过缝隙留下一圈淡淡的光晕。

“伊伊，你不怕黑？”

“习惯了。”伊宁夜替她打开电脑，从书桌上取过单反相机，是今年评价最好的尼康D3。

“有的时候，你需要在黑暗里思考一些东西，我称它为‘伊氏黑暗思考行为’。比如此刻我也在思考。”她立在阳台，摆弄着手里的单反。

阳台下的小猫咪喵喵地叫起来，混体黑毛在余晖下镀上绚丽的光泽，她调整好焦距，准确迅捷地扣下快门。

她再次端起相机时，天黑黑不知去向，镜头里多了一个人，他高高的，很胖，招手的动作很傻，她很想骂他，但她却笑了，食指飞快按下快门，将夕阳下的一幕留住。

“伊宁夜，快下来。”她发现，其实他没有那么讨厌，他也有好听动人的声音，也有讨人喜欢的时候。

“伊伊，你就去吧。”罗章悦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本就弱小的身子在宽大的衣服里显得格外清瘦。

她走过来抱着她的手臂，和她并排站着，有落日的清辉洒在她纤细的肩头。

“伊宁夜，快点下来。”木锋再次挥舞起双手，远远瞧着像只被枪打中的北极熊。

“可我不喜欢他。”她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落下一排密密的阴影。

“难道朋友也不能么？”罗章悦看起来有些失望和生气。

“木锋……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伊宁夜突然拖过罗章悦的手跑下楼，气喘吁吁地站在那个胖子的面前。

九月的夕阳下，三个人面面相觑，都傻呵呵笑起来。

“木锋，有没有人说你傻？”

“没有。”

“你这么肯定？”

“我中考全县前十。”

“只能说明你傻读书。”

“伊宁夜，你有没有一丁点喜欢我。”木锋敛去笑容，问她。

“没有。”

“你很诚实，没有欺瞒我。”他低低回应，脸上一片落寞和哀伤。

“至少我没有以前那么讨厌你。”这句是真话，她向来讨厌胖子，就算再好，她也讨厌。

罗章悦突然停下脚步，叫住伊宁夜，“我上去拿钱包，晚上我请你们吃串烧。”

不等伊宁夜说话，她拔腿就跑。娇小的身影在落日的阴影里愈发淡薄孤单。

“她没有钥匙……”伊宁夜降低声音，抬头的时候，天黑黑正趴在眼前一户人家的阳台上睡觉。

“我们是初中同学，她喜欢我，我一直都知道。但她之于我的感情就如同我之于你的喜欢。”

后来，她明白了这句话有多少心酸和落败。

喜欢你，就是默默地守在你身旁，直到你笑着走向别人。

周六的夜晚坐在一家小店吃着香喷喷的串烧，老板数了两百一十根竹签，不知道这一天她们的胃装了多少小吃和零食，最后还是木锋付了帐，她俩都忘了带钱，再说他一个男生带俩女生出门吃饭还好意思让别人结账不成。

“两百一十支串烧，你这么大个才吃了几十根，真不够意思。”伊宁夜抱怨着，肚子撑得有些疼，走路都颠簸起来。

“那家串烧太辣了，我不是很喜欢吃辣。”木锋说。

罗章悦走在前面，肩膀微微抽动，“是啊，我都辣得直掉泪。”

九月的夜很萧瑟，她借着昏黄的路灯，看见罗章悦布满水雾的眼眶。

不是串烧太辣，而是青春太痛。它让无畏而冲动的年少有了哀愁，有了叛逆，有了艰难，有了最美好的悸动。

她，承受青春之痛来到这里，认识了值得付出的朋友。

罗章悦裹着被子蜷在小床上，小小的她睡在那张一米宽的小床只能看见小小的一点。

罗罗太瘦了，太小了。她心疼她。

她替她理好被单，汲着拖鞋窝在椅子里，对着电脑取出一支摩尔优雅地夹在指间，熟练地点上火。

听说，二手烟的危害比抽烟人受到的危害还要大。

她果断地掐灭火星，纤长的手指开始敲击键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