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云路铺易,阙难凭兮(1)
洛邑城今日也不知何事,暮阳乍留,却是一股股让人身心俱寒的冷意,不同于寻常的冷冽气息,这种寒冷,是能让人心泛起恐怖的冷意。
暮阳将洛邑城庞大的城墙不住的拉长,血色的阳炎之下,不时有周皇军队来回巡查,一列列军旅手持长戟,沉重的马蹄声不断的响彻在洛邑城的上空,普通的庶民心下都是了解了几分,自然都是不愿去触这种霉头,至于申时末,原本熙熙囔囔的街道竟是安静的近乎诡异。
临一楠站在洛邑城的王城护城墙之上,眯着一双锐利的眼瞳,望着下方军队方形,默然不语,在他的身边,一名身壮如牛男子也是相对而立,细看那气势如虹的男子,约莫四十来岁,浓眉大眼,一脸络腮,颇具气势,他紧抿着嘴巴望着临一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临一楠才是转过身,望着那壮男,说道:“郭统领旗下禁军真不愧是我朝中流砥柱,以一当百,说来也不在话下吧。”
听得临一楠说话,那壮汉“哈哈”了一声,随后便是粗犷的回答道:“临总管但可放心,郭须服所带虎贲皆是周土英杰豪士,今日所行之事,大王已跟我知会,我一千虎贲,今夜必当死守洛邑,不会让任何人逃将出去。”
临一楠听了,眼神才是缓和了起来,也不顾及自己内廷总管身份,竟是对那郭须服行了一礼,低声说道:“郭统领之恩,本人改日必当厚报。”
那郭须服见得临一楠此般模样,想及自己如今朝中地位,自然是不敢有所轻视,当即连连摆手,说道:“临总管言重,方今诸侯四起,吾等一同捍天子,遵天命,您竟在我这一区区统领面前行此大礼,姓郭的当真受之不起啊。”
临一楠听了郭须服的话,不由得莞尔,当下便是挺起了身子,话说当今东周形势,外有诸侯崇武,内有朝政动荡,自平王即位始,宫城内,外两廷自是与前朝无甚变化。
王室外廷政务官,分六等,任人、准夫、牧、太师,太傅,太保这六等主侍日常与国务,王室真正的中坚力量,则是内廷七部:虎贲、缀衣、趣马、小尹、左右侍、百司、庶府。
若言而对,虎贲军乃是东周王室禁卫军,平日肩负保卫王庭重任,虽然说左右侍郎将也是天子身旁的禁卫军,但对于临一楠来说,他却是在别处地方打探到了左右侍郎将背叛的消息,如此一来,郭须服手下的虎贲军统,自然成为了临一楠重点关注的对象。
索然想来,今日得虎贲相助,必定如虎添翼,再看天幕,此时也是恰至黄昏,当该行事了。念及至此,临一楠转过头,一把握住郭须服粗厚的双手,满脸殷切的说道:“郭统领,望你不辱王命,吾先自去,但有擅闯出城者,杀!”
郭须服乍然听得这话,当下虎躯一震,大眼之中满是激动之色,只见他松开临一楠的双手,右手当即从腰间拔出一把巨剑,狠狠的插在那城墙之上,只见得土培城墙之上轰然溅起一片黄尘,旋即凛然说道:“临总管但可放心,今夜若是有人想出此门,必踏我尸骨而过。”
“嗯。”临一楠应承了一声,双目巍然,接着说道:“郭统领也暂且放心,明天,将使本朝易筋换骨之日。若你虎贲军能过今夜,明日我敢保证,虎贲军统,便是大周第一军卫。”
临一楠说完这些,脸色肃穆,也不作多言,听得这话,郭须服怎不知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当下咬牙低喝道:“临总管放心便好!”闻得郭须服这铿锵落地的言语,临一楠微舒了一口气,见得夜幕渐浓,身形一转,便是消失在那暮色之中,日落之地,却是那洛邑王城之中。
看着远处定鼎门犹如千年巨人一般伫立,郭须服自然知道今晚的重要性,当即运足气力,拔出大剑,脚下猛力一点,抖得那城墙之上碎屑横飞,不过几息时间,便是落在了那城门之间,将那巨剑横亘在城门中央,心中暗忖道:“若临总管事成,我大周中兴有望矣。”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天幕完全落下,古老的洛邑城在这片夜幕之下如同一条盘卧着的巨龙,它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整个周疆天下的变化,夜幕之中,数不清的明流暗涌齐齐出动,灰蒙蒙的月色印下,数多黑衣人卧墙藏梁,临一楠牢牢的记住了姬宜臼跟他说的话:“临总管若认为不礼者,皆可斩杀之!”
那宫墙之外,一栋巨大的宅邸中,此刻却是剑拔弩张之势,那三公之一,幽王杨姓上卿之宅,官拜太师,且为世袭,如今传至杨观云手中,已过三世,自幽王死,镐京灭,随平王东迁至洛邑,子承父职,平王之意,也是不言自明。
现如今,略显昏暗的院落里面,十数个人正在那站立着,望着那台阶之上的杨观云,一脸的焦躁。
太师府突遭虎贲军围攻,杨观云始料未及之下,竟是碰到了这种状况。
“杨太师,临一楠今日奉平王之命来此,还请太师行个方便,将门打开,大家也好说话。”外面一阵细长的声音传入了众人的耳际,正是临一楠的声音。
闻得那临一楠之言,杨观云怎不明白那姬宜臼的算盘,自己与那郑国周公旦走得甚是亲近,自然惹得平王不满,却是没想到竟然来的这么快。
心底自顾思索着应对之策,便是垂头不言,又环顾了一下众位客卿,这些个人,虽说不上英雄豪杰,却也与自己一同渡过不少难关。
杨观云自是一阵无言,尚未说话,那下方的一人却是大吼出声:“外面那个死杂碎,你有种便破门而入,太师府邸,岂是你一阉人能动的?”
此话一出,杨观云正待要阻止,可惜却已经是覆水难收,遂是苦笑,先是狠狠的瞪了一眼那大吼之人,却是一介武夫,名唤陈远,脾气暴躁,曾在那客栈之中以一敌十,颇有战勇,杨太师便是亲下金身将其请入了太师府,拜为上卿。
那陈远方才吼完,外面旋即寂静了下来,天色已是完全入暮,初春皎月透入凉院,那陈远见得外面久久不见动静,遂向那杨太师拜了一手,说道:“我看那阉狗怕是惧了太师的威仪,率那一众狗腿逃了......”
话音未落,只闻得草木稍动,一干人等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得一股鲜血瞬间染红皎月,不过眨息之间,那陈远的胸口却是多了一个窟窿,一颗心脏却是不知何时落在一只鲜血淋漓的手上,由自顾的跳动着,再看那陈远,一双大眼尚不知何事,空洞的眨巴着。众人见得陈远这遭,尚未反应,紧接着,又是听到“啪”的一声,皎月之下,那鲜红的心脏在那恐怖的手中被猛地一捏,鲜血印帘,那陈远的身子也是随之倒了下去。
月色凄凉,恐怖的血腥气味弥漫在了整个院落之中,皎月与戚微的烛光照在地面陈远的尸体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呆了,只看到那陈远的尸首旁边,一人全身黑衣,细腻却又苍白的脸庞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正是临一楠。
杨观云显得稍有镇定,无奈的摆了摆手,对着诸位卿客说道:“今日我杨观云是要绝于此处了,各位各自散去吧。”
说完这些,那客卿们脸色都是不一,有愁绪,有伤感,甚至还有不舍,那杨观云叹了一口气,对着那浑身漆黑的人说道:“临总管,这些客卿本是无辜之人,可否留情?”
这话未说完,临一楠并不作声,血手一挥,一道血腥的气味自那袖中卷向大门,紧接着,只听得“砰”的一声,那扇朱红色的太师府大门瞬间迸裂开来。这一手隔空打牛的手法,瞬间将那些还存有侥幸心理的人的希望彻底的熄灭了,宫廷之中,却是还有如此强者。
随着那大门的劈裂,一时之间,外面虎视眈眈的百多虎贲军瞬间涌了进来,通红的火把将那月色完全隐没了去,那黑衣人此刻依旧面无表情,淡淡的说道:“杨太师,恕咱家无礼了。”说完,旋即一挥手,百名虎贲军呼拥而上,将那院中之人一一擒住。
“放入天牢,等候平王发落。”
杨观云闻言,凄然一笑,那临一楠背对着他,望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庭内,也不做声,就是这时,一名虎贲军卫说道:“临总管,那屋内要否检查。”
听得这话,杨观云的脸色骤变,他怔怔的望着临一楠,良久,临一楠微抿,撇目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杨观云,良久,才是一摆手,巍然说道:“不必了,反贼既拿,何必多生事端。”杨观云听了这话,犹如大赦一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略带感激的看着临一楠。
夜色已深,洛邑的街道上却是来来往往的踏步声,有如百鬼夜行,一间间房舍中不时传来嘤嘤的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