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悠悠渭水少年梦
微弱的火光一闪一闪的在墙上晃动,我轻轻地睁开眼睛。
一张干净的素颜离我仅有咫尺,是苏离。腿上传来的剧痛让我不由自主的哼了出来,刚才的惊险又在脑海里浮现。
“二哥,你终于醒啦。你睡了一天一夜了。”苏离问我。
“老大呢,他在哪里?”我虚弱的说。
“二哥,你一定饿了吧,来吃块烧饼。”他把一块干硬的烧饼往我的嘴巴里塞来。
“我问你大宝呢!”我一把将他手中的烧饼打飞出去,大声的冲他吼道。
他幽幽的起身捡回被我打飞的烧饼重新放在我的身边,然后走到破庙的门口,靠着墙坐到门槛上轻轻地哭出声来。
我挣扎着站起来,可是剧痛又使我摔在了地上,左腿上被简单的包扎了碎布条,血已经渗透出来。我红着眼睛咬着牙忍着剧痛继续要站起来,可是似乎一切都是徒劳,根本使不上力气。一遍又一遍的爬起来,摔倒,再爬起来,直到没有力气,直到血水顺着腿流到了地上。我用手扒着地还在往前爬,我不知道我要去哪,但是我不能停下。
“你别逞强了,他已经死了!他死了!为了保护你!”苏离突然向我喊道,他的眼泪已经湿了脸。我从没有见过他这么激动过。
“不会的,不可能的!他不会死的,死胖子,坚持住,我这就来救你!他不会死的!”我嘴里不停地念叨,头摇的像拨浪鼓,我不信,我不承认,我要去救他!
“你要是想死,你就去吧!”苏离已经泣不成声,怪怪的哭声,像女人的声音。
“啊!”我再也忍不住大声的哭出来。该死的老天为何要与我处处作对,母亲去世的那年我以为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为什么现在又要如此的波涛汹涌!
“小昔,小昔,我在李老太家的鸡窝里偷了两个鸡蛋,这个给你!哈哈哈...”少年慌张的跑来,把怀里藏着的一个鸡蛋拿出来。
“小昔,你不行啊,你撒的尿既没有我撒的远也没有我撒的久...嘿嘿嘿...”两个少年站在河边面对着小河,一个得意,一个满脸的不服气。
“小昔,我在渭水里看到过一条龙,他的脑袋有怡红院的花船那么大,他的身子我根本就看不到尽头...你别不信啊,我说的是真的!”破败的灰墙角,两个不称职的小乞丐在侃着大山。
“小昔,我有没有告诉你我爸爸曾经赤手打死了一只熊,那只熊大的就像一座山...”
“快跑小昔!衙役又放狗撵人啦!”
“小昔,我有一个梦,将来我要开一间自己的豆腐店,我喜欢吃豆腐...”
曾经一起生活的点滴像拉长的画卷慢慢的铺开,悠悠的渭水边上夕阳下时常挂着的两个人影,一样的邋遢脏臭,一样的猥琐世愤,一样的安静期待。
少年憨傻的笑熟悉的就像昨天,而此时又该到哪里去寻找。突然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却怎么也抓不住。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上很脏,只是突然觉得厌烦了。为什么我要在别人的脚底生活的像一只蝼蚁,为什么我一定要像疯狗一样去争抢那仅有的救济粥。不甘心,为母亲的眼泪不甘心,为大宝的生命不甘心,我不甘心!所以我要活着,我还要活得比每个人都好!
缓缓的坐起,拿起苏离放下的烧饼我大口大口的吞吃起来。指甲因为抓着地有些还在流血,印红了手中的烧饼,使它吃起来有点咸有点腥。
“救我回来的那个黑衣蒙面人是谁?”吃完了烧饼我长长的吐了口气,心情稍稍平淡了一些。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留下了一瓶药丸和一个纸条就离开了。”苏离来到我身边,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子和一张折起的纸。
将药瓶放到一边我铺开纸条借着快要熄灭的火堆只见上面写着:“此药为奚,合百味奇珍,有疗伤筑基之效。见尔等骨骼不凡,若有此意可拜仙山昆仑,与字为证。”
来回看了两遍我明白了,原来是传说中的仙家门派,而在昆仑山的也只有剑宗门了。这些东西都是远在江湖中的传言,而我也只是在市井之中从偶尔的谣言里听说过。听说他们是一个存在很悠久很神秘的门派,专长以剑术闻名天下。他们相信从昆仑可以触及另外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不过需要找到一些拥有特殊体质的少年来开启。所以每隔五年他们的长老会在全国各地寻找符合的年轻人。具体的情况我不知道,但是我听过一个裴旻,他曾是剑宗门的首席大弟子,后离开师门曾横扫天下剑客,在武林中留下不朽的神话,至今仍有剑圣之称。
将药瓶中的药丸一股脑的倒进嘴巴里大嚼起来,一股清香立刻弥漫在内腑。有点甜,很有嚼头。苏离似乎要阻止我,但是那些药已经化作了甘甜的药汁被我咽进肚子里了。将纸条轻轻地折起,一股火焰在心里燃烧,虽然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但是我做了一个伟大的决定,这个决定甚至冲的我全身不停地发抖。吃了奚药,貌似腿不那么痛了。但是肚子里却慢慢的闷热起来,甚至越来越烫,直到我的全身皮肤像被开水浇过一样红的发青,毛孔里不停淌出一些黑色如墨的东西。苏离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好似我是一个怪物。而我却越来越难受,难受的在地上打滚嚎叫,意识越来越浅淡。我看见苏离很生气的指着我骂并朝我身上倒冷水,全身像被几百万只蚂蚁啃咬,肚子膨胀的要爆炸了一样,突然想笑,如果我就这么死了,算怎么回事。
折腾了整整一夜,我嚎叫了整整一夜。头发上不停地有蒸汽冒出来,最后一簇一簇的掉。皮肤早就不再流出黑色的东西,但是又开始流出细密的血珠,直到血珠也不再流出,一层滑滑的细细的粘液裹住了我整个的皮肤。
天亮的时候我已经奄奄一息了,躺在地上微弱的喘息。平时爱干净的苏离此时也是一脸尘土,我想苦笑,可是连笑的力气也没有。我能感觉到我的心跳慢慢的虚弱,跳的越来越慢,越来越轻。太累了,为了活着我每天像野狗一样在家家户户的垃圾堆里翻找可以吃的东西。可是活着为什么那么难?苏离张大嘴巴在冲我喊着什么,可我听不见,我就这样看着他,感觉眼睛里有热的东西流出来,就这样看着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就这样了。
**蛋的一生。
感觉自己在飞,看见了好多人,好多我曾经见过的人。看见了去年冬天在西城下冻死的那几个小乞丐,看见了李老太的不停傻笑的男人,看见了大宝,看见了妈妈...妈妈,妈妈,抱着我吧,像小时候一样...就在我要碰到她时,为什么她推了我一下!然后沉下去,离她又远了,离我看见的所有人有慢慢的远了。慢慢的她们变得模糊,变得再也看不见...不要!
“嗯啊!”我猛然呛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心脏又开始缓慢的跳动,不过这次和刚才是反过来的,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有力!苏离被我突然睁开眼睛吓了一跳,红肿的眼睛和脸上的泪水显示着这傻小子以为我死了。我想动,却发现我根本动不了,全身被一层细细的薄膜裹住了,而且已经干贴在上面。一使劲全身都会很痛,这个样子太不正常了,就好像,就好像蛇在蜕皮一样。苏离见我又活过来了破涕为笑一下子扑进了我的怀里,我刚要喊不要,到了喉咙里的声音变成了尖叫被我吼出来了,啊啊......咦?不对!好软...?
苏离见我呲牙咧嘴的疼又很快的把身体收回去,红红的脸夹杂着高兴。而我还沉浸在刚才那一瞬间的错觉。
“软...”我看着他的胸口轻轻地哼道,我突然有一个很奇怪的想法。
苏离突然抱住自己背对着我。他...不会真的是...哎呀不可能!我轻轻地晃了晃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开。此时我全身轻松又舒畅,心情也不难么沉重了。看了一下我的腿,里面的骨头应该没事,但是膝盖下面被木屑消去了一块巴掌大的肉,上面已经开始长出细嫩的新肉。这个药还真是不寻常,更增加了我去昆仑山的决心。
下午苏离告诉我他把刘大宝埋了,就在渭水边的那颗不结果的李子树下。我听了之后又伤了一会儿神,其实死亡在我看来并不寻常,偌大的长安城每年冬天都会冻死饿死很多人。但是活着那么不容易啊!所以我一定要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剩下的日子我就呆在破庙里,还好太偏僻也没有人会来这个地方。晚上苏离会给我带一些吃的过来,然后白天再离开。每天我都能感觉到腿上的伤在快速的复原着,而且身上的薄膜越来越硬,隐隐的已经有了裂痕。
就这样过了十来天,已是盛夏,这天夜里我正看着透过房顶窟窿里射进来的星光,突然我听见庙外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我定睛一看,竟然全是大小颜色不一的蛇!大的有碗口粗细,小的也不过一尺来长。它们离我四五米围着,不走开也不前进。就这样奇怪的看着我,而更奇怪的是,我竟然一点也不害怕!最奇怪的是我竟然生出一种亲切感,好像我认识它们一样。可能是有过上次马戏团的经历了吧。
它们就这样围着我,而且越聚集越多。还好苏离今晚没回来。等到破庙里再也挤不下一条的时候,它们突然安静下来,像等待什么重要的仪式。
而此时,我浑身已经干硬的薄膜壳发出了轻轻的脆响,随即裂痕传满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