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玲珑窍
后来,我也向南星打听过阿尘的下场。
“那东西并非真人,而是一个人偶,后来被第三左使带走了。”南星听到阿尘的名字,皱了皱眉。
“那,”我想了想,开口试探。“你那日为何叫他大祭司?”
“大人不知,是这人偶与大祭司生的一模一样,南星才认错了。”一旁的锦屏插口。
那这样说,冰棺里的那个人,不就是大祭司吗?回想到那血腥的一幕,我还是不由有点心悸。于是岔开话题,“那第三左使为什么要带走阿尘呢?”
“第三左使习牵丝,好偃术,乍见得做的如此好的人偶,自然是不肯放过。南星听清嵘居的花奴说,这样的人偶,第三左使自己也做不出来呢!”
“是吗?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我笑着调侃南星,“莫不是生了对千里眼招风耳?”
“大人惯爱取笑南星。”南星难得的红了脸。
我们嬉笑一阵,这事就算过去了。我虽然生了去清嵘居一趟的心思,但到底没有直接前去,还是如往常一样去了青衣台。
青衣台的那些青衣倒没有因我上次的事受罚,我也就放下心来。让南星和锦屏自行去耍玩,留了广郁金广木香两兄弟陪我说说话。
“你们兄弟想必也知道我早已失忆,如今在这宫中多有不习惯,之前就闯了大祸。故而想向你们打听一下这月宫的情况,以免自己一个不察又徒生事端,你们可愿意?”
“广郁金(广木香)愿意。”
“你们可知这宫中十二月巫使名姓?”
“自是知道。广寒殿中分别是第一右使月见,第二右使姬玉露,第三右使繁缕,第四右使半夏,第五右使云苓,第六右使优昙。”广郁金抢先答道。
广木香也不甘示弱,“清虚殿则是第一左使曼陀罗华,第二左使凌霄,第三左使秦艽,第四左使辛夷,第五左使江蓠,和第六左使钩吻。”
“好,你们两个都说的不错。”我暗中记下这些名字,“那除了十二月巫使,这月宫中可还有什么身份尊贵不得冲撞之人?”
“除了十二月巫使,也就只剩下惜香殿折花公子和含英殿花蕊夫人了,其余的人,再怎么也尊贵不过大人。”广木香抢道。
“折花公子负责驯养清虚殿的花侍花奴以及广寒殿的月侍,也司责罚之事和诸宫衣食住行。花蕊夫人恰恰相反,负责驯养广寒殿的花侍花奴和清虚殿的月侍,同时还掌管了月宫护卫。我们青衣台,也在其辖下。”广郁金得意的斜了广木香一眼。
我有些头疼,这兄弟二人平时倒也相亲相爱,只是这争风吃醋的事倒毫不相让。只不过我到底还是打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倒也懒得管他们,最后叮嘱了他们一番勿要多嘴多舌就离开了。
可以说,我来这一趟,全然是为了探听情报。南星锦屏虽对我知无不言,我却从来不敢深信,倒是广郁金他们的话,我还敢信个两三分。只不过青衣台毕竟荒废多年,他们所知的也不过是表面。不过我也不急,总归是有机会弄清楚一切的。现在,还是先找个借口去清嵘居走一遭吧!
上次的事在我心中始终是个刺。我自始至终都不明白阿尘为何要害死我。虽然失去记忆了,可我天性敏感,若不是察觉到阿尘对我没有恶意,我也不会跟他离开,结果……没有想到的是,阿尘竟只是一个为人所控的人偶。那么,又到底是谁指使他来害我呢?
想着这几天打听到的一切,我在纸上写下一个个名字:
优昙――第六右使,依江蓠说,她与我是金兰之交,情同姐妹。然而我在挽月宫这些日子里,却并不见她来寻我。自然,也有可能是扶桑不允。但是……
繁缕――第三右使,也是最有动机杀我的人,毕竟,我回来了,她的位子就不保了。等等,我不过是失忆,扶桑为何会让人顶了我的位子?可疑啊!
秦艽――第三左使,也是月宫中唯一会制作操纵人偶之人,还带走了阿尘。只是,他在我从前的故事里并无太多踪迹,也就无法判断他的动机。
曼陀罗华……
思索良久,千思万绪最终在纸上汇聚成含笑二字。
含笑,前任第二右使,也是我的另一位好姐妹。只是,死在扶桑手下。而她的死,则成为了曼陀罗华优昙等人对我下手的理由。毕竟我与扶桑之间,是那样的关系。若是我并未失忆,怕也是要恨屋及乌到自己头上了。这也只是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还有很多。比如,含笑为何会被扶桑杀死?
罢了罢了,还是先去一趟清嵘居吧!万一可以从阿尘那里问清真相呢?而且,这一趟我还要光明正大的去,坦坦荡荡的去,再藏着掖着,只不过徒增扶桑对我的疑虑罢了。
“怎么突然想去清嵘居?”扶桑神情淡漠,看不出喜悲。
“抱,抱歉,哥哥,那日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不由自主的信了那个孩子,结果闯下大祸。我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再管此事,只是,我实在想知道他为何要陷害我,所以……”我一边说,一边偷偷用余光观察扶桑的神情,发现他一听到“哥哥”二字,面色虽然无异,眼神却显得空茫,明显有几分动容。看来与我所料无差,对待扶桑,千万句讨好告饶也不如一声哥哥抵用。猜想得到验证,我便摆出伏低做小的架势,“哥哥,可以吗?”
“你自己的事,你自然是可以管的。”扶桑回过神来,站起身,“择日不如撞日,我今日恰好无事,便陪你走这一趟吧!”
“如此,便多谢哥哥了!”不管心里高不高兴,面上都要摆出喜色。再加上我确实有些开心,笑容里就愈发添了几分真诚。扶桑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真诚,周身气息也暖了几分。就这样一路相安无事到了清嵘居。
说实话,清嵘居这个名字委实与这个地方不太相配。看着随处可见的残肢断体和动作僵硬的人偶,我甚至觉得这里比天一斋的山洞都要恐怖诡异许多。
突然,走在我前方的扶桑停了下来,皱着眉看向自己脚下,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片血肉模糊之物,隐约能判断出是一只不幸被踩中的眼球。
这一刻,我竟然莫名觉得扶桑有点可怜可爱。
我向南星使了个眼色。南星会意,主动上前请命,“宫主,不如由南星去请第三左使出来拜见宫主?”
“善。”
看着南星消失在宫殿深处的窈窕身姿,我不由得不佩服这个小姑娘的胆量起来。毕竟,我也是不敢再往前走了。
秦艽与我想象中的倒不同,一副光风霁月的君子模样,与这清嵘居显得格格不入。只是,“第三左使怀里的是?”
“这个呀,这是阿尘啊!”秦艽兴冲冲的揭开了怀中的斗篷,露出了底下纤小瘦弱的身躯。
众人皆骇了一跳。的确是阿尘没错,只是秦艽怀中的幼童浑身不着寸缕,白皙幼嫩的肌肤上布满了刀伤,再配上阿尘茫然失神的表情――我窃以为,果然人不可貌相,秦艽此人,确实是个禽兽无疑。
虽然我一再告诉自己阿尘只是个人偶所以――秦艽应该还没有那么禽兽。但是,当我提出与阿尘单独聊聊时,秦艽那一千个不情愿一万个不舍得的表情,还是让我无法自欺欺人。
果然,他就是个禽兽。我一边腹诽,一边拉着裹在斗篷里的阿尘走到一边,“阿尘,阿尘――”
见阿尘动作僵硬,神色木然,我试探着轻轻拽了拽他。阿尘的眼珠子转了转,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向我,神情未有一点改变。我终于意识到不对,阿尘虽是个人偶,但之前却是与常人无异,现在,却更像清嵘居里这些没有意识的人偶。
明明之前阿尘还差点要了我的性命,可此刻见到他这般模样,一股无名怒火从我心底冒出,我走向秦艽,“敢问第三左使,你到底把阿尘怎么了?”
或许是我面目太过狰狞,秦艽竟露出三分怯意三分委屈,“我,我没怎么阿尘呀,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呵!”我冷笑一声,终究还是因为一旁的扶桑没有多说什么,平复了一下心情,我对扶桑扬起一个笑容,“哥哥,这个人偶已经失去意识了,恐怕是问不出什么了。”
“那便离开吧,这件事,我会派人去查清真相的。”扶桑转身欲走。
“等等,哥哥,既然他已经失去了意识,估计也不会再伤害我……”
“你想要这个人偶?”扶桑瞬时便明了我的意思,“南星,带走!”
“宫――宫主,”秦艽顿时急得大叫了起来,“你答应把这个人偶给……”后面的话,被扶桑冰冷的视线堵了回去。
“谢谢哥哥。南星,把阿尘抱回去。”我总算开心了起来,起码从这个禽兽手上救出了阿尘,今日好歹不算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