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角处，左天衣已经等着风涵曦了。风涵曦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顾自地给风涵曦解释：“容羽过于精明，我怕他看出我身上的伤。”

风涵曦仍是不语。

“那棵树上有人，你没事吧？”

树上有人？

“差点。内力现在有点不稳，没什么大碍。”

左天衣竟是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你以前在陌夜凌那儿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他以前在陌夜凌手底下待过吗？让他怎么答？

“你自己去问他吧。”思前想后，左天衣还是觉得这句最稳妥。

说到陌夜凌，他突然记起这么一件事来。

四天前的晚上，月黑风高，死寂无声，陌夜凌独自一个人来了弑罗帮的门口求一名高手。弑罗帮做事全凭心情，见他带了比别人高出一倍的钱，当然答应了。本来这件事也没什么，但很不幸，派给陌夜凌的那名高手，正是弑罗帮内部的叛徒。

等自己找到了确切的证据要去缉拿他，不想他已经动身。

弑罗帮有规矩，拿人家的钱，就要用命保护人家的安全。他怎么会允许一个叛徒待在雇主的身边？当他好不容易查到那个叛徒竟是想混进风花学堂，他当即派人在他进入学堂前解决掉他。只可惜那个叛徒早有防备，自己一时不察被他下了药，自己带来的兄弟也被他叫来的仇家杀死了。在风花山躲了一天，还是被发现了，没办法进风花学堂，结果被巡逻的守卫发现了，这才误打误撞进了风涵曦的院子被她救了。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捉弄人，他成全了她，她终将拯救他，丝丝缕缕，剪不断，理还乱。

左天衣回过神，听着风涵曦抱怨的话：“快别提那小子了！那家伙连你长什么样、叫什么都没告诉我。下次要是让我看到那家伙，我必须好好说他一顿。一开始要是知道这差事还会有这么多烦人的事，我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

他当然不会告诉你，因为弑罗帮做事，不留痕迹。左天衣突然发现，眼前的丫头，让容羽动心，让一直与江湖帮派对立的陌夜凌花重金来保护，她有什么用？

左天衣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是不错，适合隐蔽。

“你想什么呢，干嘛不说话？”知不知道这样不礼貌。

风涵曦停下来转过身问，左天衣一时不察，差点撞了上去。

两人都很默契地退了一步。

“这里适合隐蔽。”

“对呀，怎么了？”

“……”她刚才，问什么来着……

左天衣的心突然“扑通”一下，这丫头在他面前是放下了所有戒备心吗？

如果是，自己为什么值得她这样？

左天衣很快把这些抛开，他只负责除叛徒，没责任要留在丫头身边。

但，这丫头实在是没头没脑……

他接话：“以后对外人，我叫左伊。”要是以前的他，自然用不着这样隐姓埋名，但现在他的伤势太过严重，半个容羽就可以杀了自己。丫头武功也不高，自保还有点可能，保护自己是绝对不存在的。

“你大我这么多，本来也不该直呼你姓名，我以后就叫你左大哥吧。这样长幼有序，比较妥当。”风涵曦一双眸子清澈如水又带着些许期待，淡粉嘴角微扬，鼻子修挺，十分俏皮可爱。

“随便。不过，你还是变回之前的样子比较好，免得被别人发现。”这两个性格的反差实在太大。

“嗯。”

“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吗，特别是能惊动朝廷的那种，明天可能考试会考到。”

“这些年，风花国表面上风调雨顺，民生方面没有什么大问题，最多也就是些历朝历代的通病：旱灾、拒绝交税的问题。只是最近几年玄月国致力于与各国搞好关系，虽然风花国也在这么做，但现在局势对风花国很不利……”

风涵曦听得分明，左天衣自始至终一直都是“风花国”、“玄月国”地叫。

玄月国，凌纱阁。

两名男子正对坐对弈。二人皆神宇不凡，举手投足间自带一种高不可攀的贵气。

房内焚着好闻的香，据说是齐国的特产，大陆上仅此一国。淡淡的清香带点花草气息，清新舒畅，平添几分清净，袅袅青烟呈螺旋状盘曲而上竟高达一米有余。

两个人神色平静，安然享受这一切，只专心对弈。冰蚕魔兽的丝绸白衣，金丝线密封的暗纹翠竹穿在手握白子的人身上相得益彰，竟没有了半分奢靡的腐烂，只有清冷孤傲和出身不凡的暗示。

“那人已经出现，你做何打算？”

“啪！”清脆一声，白子落，吃了黑子一大片。

“随她去。”

黑子落，不慌不忙，胸有成竹。

几个回合后，竟是白衣男子手握白棋，却不知该往何处落子。片刻，他道：“我输了。不过，你总是这么从容不迫也未必是好事。命运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她可不是一般人。你与她，只有缘。”

那人笑了：“我不需要和一个女子有缘分。”声音虽异常好听，只可惜话里字字高傲冷淡。就算是春回大地，也冷了三分。

“可是……”

“殿下，孙大人请您和楚公子去前庭商议出使丹凤国的事。”

……

第二天上午的考题只有一道，就是作文。风涵曦这几日硬是把风花国的文学书啃了又啃，高分作文的套路也有了底，再搬弄些前人的圣言出来，最后彰显才华的地方是自己的权威性话语。风涵曦自然想不出什么东西，但是她看过皇帝的文章，只要稍加改正，没有人会不给满分。因为对于类似于皇帝的话进行反对，被死敌抓到，添油加醋地说一番，就变成了对皇帝的话进行反对，没有人会冒这样的风险，至于她的话为什么会类似于皇帝的观点，她大可说成崇拜皇帝，被他的思想所影响，谁能说一个不字？这样的法子，她当初说给陌夜凌听的时候，对方就是一脸恍然大悟，所以，这绝对是前无古人的。那么，满分，她得定了。

下午考的是政治方面的论述，取时事为材料，让考生自由发挥作答，自由作答当然不简单。

风花国虽然社会风俗开放，也没有学生敢对国事指手画脚，所以下午的考试一般都是打发时间的。当然，如若聪明的人，会想到旁敲侧击之类的法子进行论述，讲究醉翁之意不在酒。

风涵曦也想过这样的法子，但她一定要胜出，让朝廷的人注意到她，就不能选择大众的方法，毕竟她没有把握赢得了风花学堂几百人。所以，陌夜凌的救助成了她取胜的法宝。

午后的时光缓缓流动，风涵曦不紧不慢地答题，所以没有看到窗外树上那道玩味儿的目光。

树上人着一玄色云纹窄身锦衣，阳光直直的射在衣服上，发出微微光芒。他一手撑着头，一手随意地搭在竖起的膝盖上，半躺的姿势十分悠闲自在。

若是有官家小姐看见，定会惊呼其面容。两片薄唇如丝，鼻梁不似异国人般挺拔，却透露着风花国南方水乡的婉约之俊美，一双如星辰的桃花眼多情而温柔，这样的容貌，只有花瑜容王府的小王爷才有。

若是有将门少年看见，定会惊呼其武功。窄窄一根树杈，容人已十分不易，非得是轻功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方可尝试，此人嘴角微微勾起，眼眸处温柔多情，完全不把自己身出的地方当回事，这样的武功，若说不是花瑜容王府的小王爷，只怕也没人相信。

容羽看着远处女子的侧颜，脸颊线条柔和，双眸却是难得的认真，樱桃般诱人的双唇微微抿着，脸上一丝不苟的表情也是难道。容羽想，这一生若有她在侧，其他的，不要也罢。

夜，月上中天，皎洁温柔，柔和的月光把夜晚烘托出一片平静与祥和，月亮的光落在树丫上，落下斑驳的黑影，零星的像是碎条儿挂在树丫上一般。

风涵曦换上了黑色夜行衣灵活地在树上蹿来蹿去如燕般的身姿，如羽毛般的下落，就好像是雪花落在水面上一样，就连波澜也是淡淡的。

到了禁地，风涵曦由轻功改为步行。淡淡的花香混杂着夜晚特有的清新气息钻入鼻孔。努力吸了吸，风涵曦感觉特别舒服。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风涵曦才到湖岸边，远远的，就看见银衣男子负手立于亭上。手指骨节分明，修长白皙，衣带飘飘，墨发轻扬，竟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仙人一般。

风涵曦踏水飞上小亭，熟悉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因为容羽，自己都没有机会用清月香，还真的可惜。

“你是第一名。”陌夜凌像是自言自语，“第二名是林白露。”

风涵曦目光突然深邃起来：“要查。”

“已经在做了，你切记多加小心。”

“问你件事。”风涵曦与陌夜凌并肩而站，共赏一轮皎洁的明月，水面波澜不断，二人的发被风吹起，相交，分离。画风唯美得不可挑剔。

“左天衣大哥以前在你这里是干什么的？”

左天衣？难不成，他们派了左天衣？怎么可能是左天衣？

“我派给你的护卫？”陌夜凌想再次确认。

“为什么这么问？”风涵曦察觉到了不对劲。

“我找的是弑罗帮的人来护你。如果是，那么你说的左天衣就是弑罗帮的副帮主。”

风涵曦沉思片刻后道：“他浑身是血翻进了我的院子。”

如此，便有很多种可能了。

“离他远点。”

风涵曦看着湖面波浪层层，感受着和风轻轻吹拂脸庞，半晌，她道：“他挺好的。”

“小心。”

“谢谢。”

陌夜凌顿了顿，说：“你的事我听说了，容羽这人不简单，你要更加小心。同时，我也会想办法让他离开这里。”

“知道了。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风涵曦刚要走，一柄通银的长剑突然横在自己眼前。风涵曦眼前一亮，剑鞘通黑由玄铁打造，散发出银白色的冷光，衬得通蓝的剑柄孤傲高雅。风涵曦想都没想，接过陌夜凌的剑。细细看过，剑身由纯银打造而成，在月光下发出柔和的光，剑柄雕刻着复杂的花纹，握起来却十分舒服顺手，剑柄上面小小的三个字：雪影剑。

“送你，订金。”

“多谢。”

“随身带着，防身。也提醒你，练习武功。”

“……”没有回答，风涵曦飞身离去。

陌夜凌突然嗤笑一声，凝望那一轮浩月，无解。凉风习习，竟也活生生渗了几分孤寂。

江山和美人，从来不能兼得。

没有走正门，风涵曦直接从屋檐上翻了进去，落地时差点崴了一跤。

“大哥，你没睡啊！”

左天衣不理，只淡淡提醒一句：“你忘了什么。”

风涵曦不解。

发现风涵曦智商又退回去了，他稍稍平复了心情，说：“左。”

片刻，风涵曦方如梦初醒，摆摆手道：“无碍，你说了随便。”

“……既已叫了，便再无随便一说。”左天衣摆弄着小院内桌上的茶碗。

“既已随便，便再无固定一说。”

“……”风涵曦，完败，干脆回房睡觉。

片刻，左天衣起身进屋，透过隔着的一帘薄纱，风涵曦那不规范的“大”字形睡姿竟让他一笑。

他自己也愣了愣，猛得想了起来，自己五年再未笑了吧。

第二天正午，成绩便公布出来。第一和第二没有悬念地是风涵曦和林白露。第三名是一个面色温和的男子，柔软的线条十分有温和感，嘴角总是带着微微的笑容，笑得从容大方，自带非凡的气质。

“哥！”

风涵曦能感觉到这具身体对这个声音的激动，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华富小姑娘的面孔，她本能的寻声望去：淡粉色宫装，裙角绣着展翅欲飞的淡蓝色蝴蝶，外披一层白色轻纱。微风轻拂，竟有一种随风而去的感觉。丝绸般墨色的秀发随意的飘散在腰间，只盘一根蝴蝶簪子。身材纤细，蛮腰赢弱，更显得楚楚动人。脑海中自觉浮现出两个字：陌黎。随即，这具身体的回忆便涌入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