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争执
将养了一些时日,体内的余毒在师父的调理之下已基本清除。这日在知会了爹娘之后,她将我带到了城东的一片树林中。
“徒儿,你的身子已基本复原,但师父先不急着教你武功,你首先需要学会的,不是如何变强大,而是如何在这样的乱世中生存下来。”
“是,师父。”我躬身一拜,认真听她说着。
“比方说那日你救了师父之后,不去调查为师的身份,甚至连为师叫什么都不知晓,便将自己的事情和盘托出,这对于在江湖行走的人来说已是大忌,更何况你还是将军之子,行事更要谨慎小心。”师父郑重地看着我道:“徒儿,师父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你可以有古道热肠,可以做良善正直的君子,但绝不可以心慈手软,全无防人之心,懂了吗?”
“一个冷血无情、助纣为虐、坏事做尽的女魔头,竟然在这里对着一个孩子大放厥词,说什么正直、良善。你不觉得很可笑吗?”一把声音突然从林中传来,只见一袭褐衣的男子已手持长剑来到近前。
“萧樊,你来做什么?”师父怒瞪着面前名唤萧樊的男子,眸中尽是恨意。
“我来就是要除掉你这个到处害人的妖女。因为你,我儿子陷入险境,生死未卜,你竟然还可以悠闲地在这里大言不惭。纪妏娴,多年前我就知道,云天有你这样的娘亲,早晚会毁了他!”萧樊用剑指着师父,咬牙切齿道。
“哈哈哈哈,姓萧的,你还敢跟我提多年前!到底是谁在大放厥词?多年之前是你无情在先,从我手中抢走了天儿,还说你们父子从此与我再无瓜葛。如今云天出了事,你不说自己这个当爹的无能,反到来怪我?真是笑话!”师父反唇相讥。
“很好!看来我那时是手软了,其实早该解决了你,以绝后患!”说着,他果真举剑杀了过来。
“等等!”我急忙上前阻拦,当下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伤害救我一命的师父。
萧樊见有人阻拦,右手持剑,左手一掌向我劈来。我眼见他迫近,正不知如何应对,他已先是一怔,硬生生收回来掌,只用剑柄砸中我的胸口,力道已是小了一大半。
即便如此,我还是被弹出一丈开外,捂着胸口无法起身。
“徒儿!”师父立刻奔过来查看我的状况。
“你不会武功?”萧樊立在原地,惊异地望着我。
师父见我无大碍,回头恨恨地望着他道:“萧樊,你果真冷酷无情,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我并不知道你的徒儿不会武功!小子,萧某对不住了!”萧樊抱拳说道。
看得出来,眼前这个男子并非奸恶之徒。“我没事的,萧叔叔,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但她是我师父,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会袖手旁观,任她被杀的。”我看着萧樊,坚定道。
萧樊听后出神地望着我,喃喃自语道:“有情有义,你和天儿的性子真的很像。”
“臭小子,你师父我就那么不济吗?”师父啐了我一口,然后走到萧樊面前道:“萧樊,你说得对,当年你抱走儿子时就应该一剑杀了我,这样我也不会苦了那么多年,恨了那么多年!现在,你杀不了我了。我只恨我当年没有今天的本事,否则你休想将云天夺走!我还告诉你,就在数日之前,你儿子对我说了和你当年一模一样的话,从此再无瓜葛,所以你休要再纠缠于我!”
“好,萧某明白了!纪妏娴,你给我好自为之吧!”说完,萧樊转身离开。
我愣愣地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再回头看师父,竟然有泪滑下……
上次的事之后,娘亲陪在我身边的时间多了起来,我知道她已解开了那个心结,一个关于姐姐的心结。然而她和爹爹之间仿佛仍有一道跨越不了的沟壑,彼此无法走进,僵在原地。
又过了一段时日,我体内的余毒彻底消散,师父也开始传授给我一些最基本的功夫,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的强壮起来。
这日无课,哥哥们也难得清闲,两个人坐在园子里掰手腕,见我来了,大哥笑道:“梓栎你来得正好,你二哥不服气,非要和我比试两把,你来做个见证,若是他输了,量也不敢赖了去。”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我干嘛要耍赖啊!”二哥不服气道。
我笑着立在一边看两位哥哥像小孩子一样互掐着,突然看到一只熟悉的鞠球朝这里滚来,斓弟弟的声音已是响起:“栎哥哥,原来你在这里啊。”
回身果然见梓斓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满脸洋溢着喜悦。见哥哥们也在,他突然揪住我的衣角直往我身后躲,声音细若蚊蝇道:“大哥,二哥,你们也在。”
两位哥哥面面相觑,继而又哈哈大笑起来。二哥又好气又好笑道:“斓儿,你搞什么,见了我们怎么跟见了阎罗一般,还不快过来!”
“呃,那个,我怕哥哥们还在生斓儿的气,以后都不肯理斓儿了。”梓斓低着头红着脸说道。
我知他是因他娘亲的事,以为哥哥们在迁怒他,于是便安慰道:“弟弟休得胡说,你是我们兄弟,哥哥们怎么会不理你呢?”
“真的吗?”他疑惑地看着我,见大哥二哥在一旁猛点头,这才笑逐颜开,一脸释然。
自钟氏的事情过后,斓弟弟便和从前大不一样了,少了娇气与任性。看来逆境是改变人最有效的一剂良方。
大哥抱着斓弟弟于腿上,二哥活动着手腕准备再与他一较高下,我则练习着师父刚教过的几个招式,傻乎乎的动作逗得斓弟弟咯咯直笑。我们四兄弟难得有这样轻松在一起的时刻。我抬头望望耀目的太阳,心里希望以后的日子里,能够多一些和亲人在一起的时间。
忽见一球飞来,我下意识地闪躲,鞠球擦过我的身子,直冲园中的池塘而去。我心道不好,连忙扑过去企图接住。球是接住了,我整个人也腾了空,从高高的石阶上滚落。怀中还紧紧抱着鞠球,因为我知道它是斓弟弟的心爱之物,当然也是让我两度遭难的“不祥之物”。
“栎哥哥!”听到斓儿他们的惊呼声,我抬抬胳膊,还好都只是擦伤,头上也只磕了一个包。这要是我体内的毒未解,估计这条小命可就悬了,算是有惊无险吧。只是我没想到这件事会让爹爹和娘亲之间争执再起……
“都是皮外伤,没事儿!”师父看过我的伤处之后说道。景儿这丫头早已飞奔去告诉娘亲了,屋里只剩我与师父二人。
师父点着我的额头道:“笨徒儿,没你这样摔法的,为师教你的几招功夫也不知道用一用。”
我朝她扮着鬼脸,她却突然沉寂下来,好半晌才喃喃道:“云天以前也像你这般样子。”
我正要开口问,娘亲已赶了过来,心中的疑虑便暂时按下未提。
娘亲一直守着我到掌灯时分,爹爹便来了。他把娘亲叫到了外间,压低声音道:“月荷,你能不能多花些心思在栎儿身上!为夫早跟你说过了,这个孩子是上天因我们失去妍儿所给予的补偿,而你却让他三天两头地出状况,你把为夫的话当耳旁风吗?”
“暮远,你的意思是我在害我们的孩子吗?天底下有哪个母亲会不心疼自己的孩儿,反而去害他?再说栎儿中毒那天,我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娘说道。
“你这个做娘的平日里对他不管不顾,让他屡次出事,这不是在害他是什么?栎儿中毒这么长时间,你一点儿都没有觉察,这不是你这个当娘的失职吗?或者,你就是为了当年的事怀恨在心,在报复为夫!”
“你不要再提当年的事了。不错,我是恨你,我是很想报复你,但我不会拿孩子的命来和你开玩笑!”
“那你究竟要如何?为夫说过会还女儿一个公道,现在为夫做到了!你可知道,为夫奏请了圣上并已查明,钟云嫣的父亲不仅下毒害我们的孩子,为非作歹,还勾结朝廷官员意图不轨,已是落得被处斩的下场!还有当年的事,为夫的解释你听都不要听,那你究竟要为夫怎么样?”
“月荷不要将军怎么样,将军还是去看看彦儿、楷儿他们吧,我和栎儿这里就不用将军再惦着了。”
“你!”爹爹暴怒地抬起了手,我已是冲了出来,拦在爹娘之间。
“爹爹,你莫要怪娘。实是孩儿不想看到斓弟弟难过,才去拦那个球,自己却不小心摔着了,与娘无关,爹要打就打孩儿吧。娘这些天一直守着孩儿,并非对孩儿不管不顾,爹爹明察。”
爹看着我,终是将手放了下来,放缓了语气对娘道:“栎儿说的可是真的?”
“是与不是还重要吗?”娘亲像是梦呓一般地说道。
“好,以前的事我们都莫要再提。毕竟你我之间……”爹看了看我继续道:“儿子都这般大了,就算石头也该捂热了。月荷,为夫只希望有一天你能真正看懂为夫的心。”
我望着爹爹远去的背影,感觉那背影是那样的孤独与落寞……
夜半时分,番禺城东树林,蝉鸣虫叫不绝于耳。纪妏娴手握红叶立于林间,只听得身后一阵轻微的响动,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人已来到近前。
“属下参见阁主!”
纪妏娴回过身来,嫣然一笑道:“叶青,辛苦你了,近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