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斓更深，将军府内灯火通明，人仰马翻。

嘈杂凌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充斥着岁华苑的各个角落。橙红的灯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在院中的鹅卵石地面上，映照出往来穿梭着的人影。

深居岁华苑的凌夫人出现小产征兆，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大，是因为将军的子女已有几位，何况凌夫人也只是将军的侧室；不小，是因为将军在乎凌夫人，重视她腹中的孩儿。

凌夫人曾经育有一女，却在天真烂漫的年纪不幸夭折，因此苑里的下人们都心如明镜，这一次觉不能再出事了，否则全体都要为凌夫人这第二个孩子陪葬。

忙碌了一个多时辰，终是化险为夷，将军府再度沉寂在茫茫夜色里。然而在这静谧当中，突然从岁华苑传来一阵咆哮之声。

“你这是做什么？向本将军示威吗？”男子的吼声震得厢房的窗纸一阵轻颤。

对面的女子不为所动，继续飞舞着手里的针线，似乎并不惧怕面前暴怒着的男子，面上不带一丝波澜。

男子震怒地挥动手臂，将桌上的针线笸箩扫落于地。女子停了手中的针线，艰难地弯下身子，试图去拾地上的笸箩，却被一双刚劲有力的大手阻住。

男子紧紧扣住女子的双肩，盯住她古井不波的眸子和微微隆起的肚腹，愤怒已转化为痛心与怜惜。

“你在怪为夫是吗？怪我没有看护好我们的女儿，还是你仍然在介怀当年那件事情！”

泪无声地划过女子的面颊，滴落在那件小小的尚未缝制好的衣衫上。女子望着桌上的小衣裳，仿佛看到那个梳着两条羊角小辫、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乖巧地唤着娘亲，甜笑着扑进她的怀中。

看到这样的她，男子终是无法再强硬下去，松开手，放缓了语调道：“当年的事，我无需再多做解释。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为夫并没有对不起你。至于……我们的女儿，”男子别过脸，长叹一声，“如你所说，如果那真不是意外的话，为夫定会还你一个公道！还我们的妍儿一个公道！但是你不要再拿腹中的孩儿来要挟为夫！”说完，男子转身欲走。

“暮远……”女子终于启口，望向那个怔在门口的魁梧身影。

男子回过头，眼中已没有了先前的凌厉：“你一直都唤为夫‘将军’，叫我‘暮远’，这是第一次……”

“我不这样唤你，你还会回头吗？我是恨你，恨你让我失去了妍儿，我们那么可爱的女儿……难道我不该恨吗？你是我的夫君，是我孩儿的爹爹，我不来怪你，又去怪谁呢？”女子抬起头倔强、决绝地直视着男子，双眸深邃却无波。

男子顿了片刻，重重点头：“好，为夫明白了，其实你真正怨为夫的，还是当年那件事！不过你怨也好，恨也罢，希望你别在伤害我们的孩儿，他是上苍对我们失去妍儿的弥补。绣云，”男子唤来一个清秀的女孩，冷冷交代：“看护好夫人，别再让她有任何的闪失！”

男子拂袖而去，留下女子独坐于桌案前，继续飞针走线，动作却越发迟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