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留得残荷听雨声
苏紫心里微微发疼,笑道:“像你这般小孩子哪有对错?错了也是我们这些大人教的不好,或是放纵或是溺爱,或是冷酷或是薄情,终究还是我们的错而已。”
忍冬点了点头,这女子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蠢啊!但还是怀疑道:“之前有人说我可以去读书,但要把自己身子给卖了。你是不是来买我身子的人?”
苏紫忍不住心口一口老血喷出:“哪里有我这么年轻漂亮的老鸨?你真是想多了。况且你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养起来很麻烦的。”
忍冬抗议道:“我已经十岁了。”
苏紫带着明显不信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摇了摇头:“我不信!”
“真的,我只是好久不长高了。”忍冬郁闷道。
苏紫这才想起营养不良的确会抑制发育,然后忍不住微微心疼道:“那你以后可要努力了,省得许多年以后别人以为你是我女儿了。”
忍冬瞪着她道:“你占我便宜!”
苏紫郁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是你师父,哪里算是占你便宜了?
忍冬想了一下,她说的好像有些道理,于是便不作声了。
眼看过了这道街便是苏府了,苏紫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我带你去买几身衣服。”
忍冬紧张道:“你不会想把我卖掉吧?”
苏紫翻了个白眼,道:“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我现在卖你来的及吗?”
忍冬才微微放松,问道:“你不是没钱了吗?”
苏紫无奈道:“那就去不要钱的地方买衣服啦!”
“不给钱怎么叫做买啊?”
“那就拿好了。”苏紫扶额。
“偷就偷嘛,还说拿!”忍冬表示很不屑。
苏紫突然就想起自己在淑荷和浅绿面前的样子了,心道:遭报应了吧。心里却还想捉弄她一下,于是道:“我才不是偷呢,我们去骗!”
忍冬点点头:“这才对嘛,我们要对自己诚实。不过我刚才还以为你是个大户人家的傻小姐呢!”
苏紫无奈望天:我可能就是个傻小姐!
忍冬跟着她转身向另一条街走去,继续问道:“你们当骗子还要读书吗?”
“是啊!有智慧的骗子可以骗到更多钱!”苏紫敷衍道。
“那我以后也要做个骗子吗?”
“做不做都行,以后记得好好孝敬我!”
“我们骗子有没有什么道义啊?”忍冬的接受能力让苏紫惊叹,转眼间就成了我们骗子。
“有啊,劫富济贫,不骗老实人。”
“可我以前被人骗过啊?”
“骗你的只能算是小毛贼,我们可以称大侠的。”苏紫也不知道为什么,只得随便敷衍道。
进了一家制衣店,苏紫对老板道:“有没有这小姑娘穿的衣服,拿几件出来。”
老板娘笑着拿出了几件,道:“这几件都是新款式,小姐可以仔细看一看。”
苏紫给忍冬递了一个眼神,意思是过来看一下。可忍冬却误会了,以为是表演要开始了。瞬间坐在地上,拉着苏紫的裙摆哭道:“姐姐,我不要新衣服了,你不要卖我好不好?”
老板娘露出惊讶道神色,纠结道:“小姐,你…”
苏紫也忍不住擦了擦汗,一把把她拽了起来,道:“憋住。不准哭。”
忍冬擦着眼泪,又使劲揉了揉眼睛,然后一双兔子眼看着苏紫,委屈巴巴的。
苏紫皱着眉,红着脸道:“这些我都要!包起来吧。”
老板娘笑着应了,包好后便递给了苏紫,苏紫又扔给了忍冬,道:“走吧。”
忍冬晕乎乎出了门来,惊叹道:“师父,你骗术好厉害。”
苏紫无奈,指了指自己的衣服道:“这是她们店里的特有的花样,只给东家做。所以她们才不收我钱的。”
“师傅好厉害,人家的衣服你都能骗过来。”忍冬满眼都是崇拜。
苏紫无奈,拉了她道:“记住了,我不是骗子。本姑娘是苏家的小姐,就是富得流油得那个苏家。”
忍冬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哦!的确是个傻小姐。”
苏紫欲哭无泪。进了府便把她扔给浅绿,自己躲在一旁去了。
半个时辰后出来,午饭已经做好,苏紫再见到忍冬时便是一身粉色衣裙了,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么一看倒也是个水灵的小姑娘。
家里下人都喜欢她的紧,苏紫无奈,带了她和浅绿进书房,道:“其实我文墨也不好,所以准备把你送进书院,你愿不愿意?”
忍冬道:“书院不收女孩子啊!”
苏紫笑道:“这个简单,你装作男孩子就可以了。反正你还小,我托关系帮你找一个单间,你平常小心些便是了。”
浅绿在一旁无奈道:“小姐自己不去,倒让人家小孩子去。”
苏紫无所谓道:“读书可以医愚,我已经不蠢了。”再说了,吃饱的撑的我要懂古文啊。
忍冬想了想,道:“那以后我长大了怎么办?”
“那你就好好学习,不要有露馅的那一天好了。”苏紫道。
浅绿无奈,起身道:“那我去先打点一番吧。”
苏紫笑着点点头,然后对忍冬道:“我虽然不能教你读书,但三人行必有我师,你以后跟我学的地方好多着呢。”
忍冬撇撇嘴,态度敷衍道:“师父说的对!”苏紫莫名就想起了西游记里的沙和尚······
次日便下起雨来,浅绿在获得苏墨同意后把忍冬送进了京城的四大书院之末的临风书院。苏紫闲来无事,便拿了书卷撑了伞往后园的荷塘走去。
这才过了几日,原来开的满塘的红白荷花已淡淡谢去,只有几个倔强的还挂在枝头,苏紫穿过层层的半绿半黄的荷叶,进的亭子来。
苏紫拿了书卷遮在脸上,耳边是雨滴落下的声音。浅绿打了雨伞进来,鞋子都微微湿了,跺了跺脚,苏紫依旧一动不动。浅绿无奈,道:“小姐,你下雨天不呆在屋里,跑这风荷亭做什么?”
苏紫拿来了书卷,依旧眯着眼睛道:“嘘,你别说话!”
浅绿皱眉,又听她道:“义山有诗云‘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这秋荷已枯,我自是要体会一番此种意境来的。”
浅绿不知义山是谁,却也听懂了苏紫的话,笑道:“诗里也有‘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和‘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
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的句子来,怎的不见小姐移栽几颗芭蕉?”
苏紫腾地起身,道:“你前面那词里说的是离愁别绪、游子心境,后面说的是阴阳两隔、相思之苦,我一个在家呆着的单身汪,哪里会有这种心情?”
“那小姐就怎么有了‘留的残荷听雨声’的心境呢?”浅绿不依不饶道。
“我自是寂寞空虚冷,才有心思学一下古人这超凡脱俗的意境啊。”苏紫道。
“小姐,冷了就要穿厚一点。要不要我帮你去拿件衣服?”浅绿很是好心道。
“你走开啊。”苏紫烦躁起来,连连摇头:“孺子不可教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对牛弹琴的我好蠢!”
浅绿看她扶了额头,万分无奈,笑道:“小姐倒是喜欢这荷花喜欢的紧,刚开的时候便欢喜了好几天,又给淑荷姑娘和昌平公主送去许多,怎么都到了残荷还来听雨声?”
苏紫重新躺了回去,寂寂道:“许是近来烦心事太多吧…”
浅绿不禁笑道:“若小姐还有什么烦心事,那天下岂不是不太平的很?”
苏紫不语,重又把书卷盖在脸上,雨下得似乎更大了些,一滴两滴,落在荷叶上,也落在苏紫的心里,泛起一圈圈涟漪…
浅绿也坐了下来,不再说话,苏紫寂寂开始念起了诗来:“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
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此花此叶常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
声音戚戚,似有愁苦,浅绿虽没听过这诗,却也听懂了他诗中的惆怅来。
苏紫又仔细想了想当年背过的诗词,继续念道:“闹红一舸,记来时,尝与鸳鸯为侣,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风裳无数。翠叶吹凉,玉容消酒,更洒菇蒲雨。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
日暮,青盖亭亭,情人不见,争忍凌波去?只恐舞衣寒易落,愁人西风南浦。高柳垂阴,老鱼吹浪,留我花间住。田田多少,几回沙际归路。”
这首词倒多了几分淡然,不似前面那首凄然,浅绿好奇,不知她接下来要吟出什么诗句,于是便侧耳倾听。
“浮香绕曲岸,圆影覆华池。
常恐秋风早,飘零君不知。”苏紫又想起一首写荷的诗来,继续念道。
浅绿摇了摇头,心道:“这首还好,虽是感叹人生易老、韶华易逝,却还能警醒世人,不知算不算的上劝学的诗来?”
苏紫念诗便是念诗,哪里想着听者的感受,不过自己却也同诗人一番心境了,便忍不住张找一些开心的词句来,仔细搜索了一下脑库,微微笑道:“荷叶五寸荷花娇,贴波不碍画船摇;
相到薰风四五月,也能遮却美人腰。”
浅绿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小姐这是在后悔当初未能采莲吗?”
苏紫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坐起来怅然道:“心好塞!”
浅绿不解:“小姐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