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恨君恰似江楼月
“我清楚姐姐的用意,不过还是想听你亲自讲来。”苏紫眼睛里满是怒气。
“锦色既然清楚,又何须非要我讲出来?”淑荷抬眼看着远处的灯火和夜色中的街道,并不在意苏紫的表情。
苏紫听她话语淡淡,不由怒火中烧,几步跨到淑荷身后,淑荷只听见身后有风声,便转过头来。‘啪’的一声响起,苏紫看着自己的手,脸上有些不敢置信。淑荷玉似的脸上浮现出一个五指印,却依旧带了微微笑意道:“锦色开心些了吗?”
“开心?”苏紫看她不惊不辱的样子,只觉得更气:“是,你是这一言阁的楼主,是名动京城的淑荷姑娘,读书万卷、才气逼人。我呢,我只是满身铜臭味的商人子女,想来是我高攀了你。”
淑荷抬起头来,神色有点受伤,苏紫继续说道:“是我高估了自己,那么就从今日起,你我一刀两断,各不相干!我的事你再也不要管了,我不需要你好心,更不需要你怜悯。”
“锦色···”淑荷欲言又止。
苏紫慢慢转身离去,在门口处停下了脚步:“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那副淡看烟雨的嘴脸了,仿佛这世上什么都与你无关似的。”苏紫似乎有笑意浮现:“不过也对,你要做的只是为了填满你自己的心罢了,从来都与我们这些俗人无关呢。”说罢缓缓离去。
半夏端了热水和帕巾走来,边替她敷到脸上边心疼道:“小姐,你...”
淑荷皱了皱眉,道:“你下去吧,半夏。”
半夏无奈,只得退下,只留下淑荷一个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廊柱,歌声细细飘远:“...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苏府内,苏墨舒了一口气,对身后的侍卫道:“让他们都撤了吧。”那侍卫领命而去,书房里留苏墨一人,半晌才幽幽地自言自语道:“阿紫,终究是哥哥对不住你!”
而被对不住的那人此时正泡在浴桶里,浅绿过来边帮她加热水,边柔声道:“小姐今晚应该早些歇息了吧。”
苏紫露出一个极为嘲讽的微笑:“连浅绿姐姐都对我小心翼翼的讲话了,难道此刻的苏紫不是旧日的苏紫了吗?”
“阿紫依旧是昨日的阿紫,只是阿紫的心情已经不是昨日的心情。”浅绿叹了口气,方才慢慢解释道。
“你们都错了!”苏紫站起身来,浅绿边替她擦干身子,边听她说道:“我原是旧日的心情,只是被你们当做了不同的心境,于是也不得不做出些伤心的姿态罢了。”
“哦?原来苏小姐只是装出来的伤心啊。”窗外有人怒极反笑。
浅绿欲张口叫人,苏紫却摆了摆手,穿了衣衫走出门来,檐下的白衣女子看着她冷笑。
苏紫开口道:“青衣姐姐。”
“谁是你的青衣姐姐?”女子冷冷道,顺手把一盒子扔了过来。
苏紫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却是原先送给淑荷的那个簪子,火气登时就上来了,语气极是不悦:“本小姐本就是打赏淑荷姑娘,想必是姑娘自认为身价不够,才让你将它送还。”
青衣原想看她有无愧疚之心,结果听她语气里对自家姑娘有所讥笑,不由道:“我家姑娘身价过万,陪苏小姐玩乐这么久,怎么着也得千两黄金、万两白银啊!”
“那紫玉佩在她手里,我苏家的大半家业都归她了。她喜欢黄金白银,万两亿两自取便是,以后莫要来烦我!”
苏紫说罢欲转身回屋,结果青衣一晃便挡住了她的去路:“烦你?我当只有男子喜欢喜新厌旧,原来某些女人比男子还过犹不及!”
“她本就是青楼女子,待男人也好,对女人也罢,被抛弃的准备难道没做好吗?”苏紫不屑道。
“啪”的一声,青衣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冷冷道:“既然苏小姐把我家姑娘当做被人抛弃的怨女,那也要承受的起怨女的怒气吧!”
苏紫肿着半边脸笑道:“青衣姑娘果然重情重义,替淑荷姑娘出了口恶气,不过,一耳光是不是不够,要不要把这边也打一下。”说着伸出了另半边脸。
青衣气急,却又不能真的再打上一巴掌,便愤然离去。
浅绿这才出来,扶她进屋:“小姐,你这又是何苦?”
“我只是想把她当朋友而已,她竟然这样对我!”苏紫哽咽道。
“淑荷姑娘也许是一番好意。”浅绿劝慰说。
“她或许是一番好意,可有没有人从我这里想一下。本来就是不高兴的事情,却还要我强颜欢笑着送别。”苏紫落下泪来。
浅绿揉了揉她的脸,把她搂在胸前:“小姐,你若是委屈,便哭一场吧。”
苏紫抽抽搭搭道:“我原想着就是要成全他们的,然后错过他,在归咎于自己的懦弱。可是,可是...今夜我还是得到了我最不想要的答案。你知道吗,浅绿姐姐,我终究比不过他的家国天下啊,我比不过....”
浅绿拍着她的背道:“我知道,我知道的。”
“你知道吗?我好气,气淑荷姐姐云淡风轻却又一番好意的样子、气那人终究选择的不是我、气哥哥他不对我说一句放弃或是坚持,我更气我自己,气我自己多情,气我自己倾慕那个不识人间烟火的女子、气我自己爱恋那心优社稷的君子、气我自己心疼那不知所措的哥哥啊!”
“我知道的,我家小姐看起来最是没有心机,却又满腹心思。最是无忧无虑,却又敏感多情罢了。”浅绿感受着胸前滚烫的泪水,轻轻说道。
“我知道今晚是我无理取闹,可是我若不怪淑荷姐姐,便要恼恨自己。”苏紫声音渐渐小了些,浅绿瞧去时,她已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了,于是便把她放到床上、盖了被子、熄了烛火后慢慢离去。
苏紫在黑夜里突然睁开了双眼,盯着素色的帐子幽幽叹了口气,眼泪又落了下来...
一言阁内,半夏服侍淑荷卸妆,看镜中人半边红肿的脸,不由心疼道:“师父今日受委屈了。”
“的确是我错了,从哪里来的委屈呢?”淑荷淡淡道。
“王爷那边的官兵都撤了,苏家的人也都撤了,师父果然料事如神。”半夏拿着玉梳帮她梳头,边说道。
“洛枫不会置洛家于不顾、更不想引起两国交战。”淑荷淡淡分析道:“锦色虽然平时娇蛮的很,但有些事情她看的比苏墨通彻。”
“那师父怎么还说自己错了呢?”半夏不解。
“古往今来,人皆谅己易、谅人难,盖因己之过多矣。”淑荷闭了眼睛,说了句答非所问的话来。
半夏便转了话题:“师父,你这次渭南之行可还顺利?”
“还好。”淑荷懒懒答道。
“那明日便要开始了吗?”半夏低声问道。
“你告诉青衣让她早点走吧。”
“可青衣姐姐未必肯啊。”半夏犹豫道。
“山雨欲来,我怎忍心她湿了衣袖?”
“是,半夏明白了。”窗外明月依旧,只是这京城的风快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