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玉辇銮驾早已准备妥当，落霜一袭正红凤冠霞帔，红绸掩盖满头青丝，绝色容颜若隐若现。一众宫人跟随在侧，殷红耀眼的裙摆铺天盖地，拽地数十米。

我怔然的看着她纤腰细步款款而来，如果此刻站在这里的是大哥，这会是多美的一幅场景，可惜一切没有如果。我挚诚的走上前，牵起她掩在宽幅袖中的柔胰，每朝着凤鸾走一步，我的心绪酸涩一分，我不知该为大哥高兴还是该为他们叹息。

伴随着晨笙海笛声响起，玉辇銮驾缓缓抬起，清脆嘹亮的喜气越过宫墙，贯彻长空。待出了宫门，透过红纱，我只见熙熙攘攘的百姓围绕街道两旁，轻轻吟唱出庆贺的歌声。

路途蜿蜒，歌声缠绵，正午时分，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终于到达金国寺，红毯一路铺至庙堂，众多僧人井然有序的侯在两旁。下了轿撵，我牵引着落霜走入皇家祠堂，大哥的牌位端端正正的立在中央，亦如他曾经玉树临风的身影。

手腕传来轻微痛楚，我才惊觉过来，用力托住落霜摇摇欲坠的身子，“询王……”低低的悲泣传入我的耳中，雨点般的泪珠，将喜服浸染出点点水渍。“落霜，别让大哥心疼你。”我强迫自己扬起嘴角，再痛也要开心的笑，因为不想让已经逝去的亲人们为我担忧，只是落霜从此常伴青灯，大哥在天之灵会如何心疼。

一番三跪，九叩首，六升拜后，繁缛的拜堂仪式结束，两个宫女手捧龙凤花烛导行，落霜独自一人手执彩球缓缓进入为她备好的禅房。房门紧闭，门框上红绸挽就的花朵风中摇曳，我伫立半响，转身时，才看到水君挽不知何时静立树下。

“我很羡慕询王。”水君挽望向红花的眼神无限痴迷神往，我心中酸涩，是我让他有了如此悲伤的神色，这辈子我欠了他的幸福。

“安安，如果有朝一日，我死了，你会如何待我？”他的眼里净是执着，我扭头躲过：“你不会死。”一旦我学会了灵术，我会护着所有我在乎的人。

“我是说如果，安安，告诉我……”水君挽用心蛊惑着我的心神，我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我已经经历了太多的生死离别，深深体会太多痛楚的滋味，可是如果水君挽真的……我慌乱的甩开脑中的想法，不敢再深想下去。

“我不会让这样的如果发生！”我背对着他走出庭院，他失落的气息一路追随在我身后，他想要的答案，我此生无法给予，只好护着他的性命。

金国寺幽雅僻静，弱柏倒垂如线蔓，檐头不见有枝柯，佛门境地最是洗涤人心，我漫步在香火炉烟中，思绪飘渺。静候默默的一路守护，天元亦看似随意，实则有意领我前行。绕过诸多佛堂庙宇，我轻叹一声迈入一座僻静的院子，行踪无定的灰衣僧人闪身向我行礼后，无声无息的隐去。

青竹清幽，繁花似锦，偃王随地而卧，手捧经书，眼神平静如水的望向我，不过是短短两个多月，我并未曾想过一个人的气质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此刻的他，气质隐隐与大哥重叠，唯一不同的是大哥温润如玉，他清高傲骨如竹。

“偃，心儿又动了……”印雨烟兴奋的声音传来，待看到我们三人，身怀六甲的身子微微趔趄，天元人影一闪，将她护在怀中。“大哥……”她疑惑的看着天元，眼中忐忑不安。天元温柔一笑：“别担心。”

天元满眼宠溺的神情，让我想起印少爷辱骂天元的话，难道天元真的不是印雨烟的亲生哥哥？不然以天元的聪颖，怎会陷入不伦的爱恋？虽然好奇，我也无意去问，我怎么会让天元更伤心。

一身朴素僧衣的印奉祥，手中捧着汤碗走来，看到我们，惊讶无比，汤水全洒在了身上。天元和他相视一眼，又飞快的转开视线，从上次议和宴会时，我就知道印奉祥对天元来说，一直是重要的存在。

只有偃王始终平静的看着我，半响，他才说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你。”

我看着他和大哥一模一样的脸，看着一旁印雨烟容光焕发的神态，想到落霜步入洞房时孤独的背影，命运弄人，最该幸福的未必是幸福。

“皇上，喝杯我泡的茶如何？”偃王看我一声不吭，神态自若的拍去身上的花瓣，走到一旁的石凳上，上面茶具一应俱全，一旁还放着一把古琴。我眼眶酸涩，不敢再看，这样美好的生活，曾经是大哥最向往的，我的大哥，为何如此福薄？

偃王几番手起手落，八分茶水注入杯中，清澈见底，香馥宜人。他起身坐到一旁，纤长的指尖拂过琴弦，流畅的琴音倾泻而出，我看着他低头抚琴的侧脸，恍然如梦，轻唤出声：“大哥……”

偃王琴音微顿，闭上眼继续弹奏，琴音开阔，是我从未听过的曲子，竟是浴火重生，脱胎换骨般的意境。良久，一曲还未结束，我颤着起身离开，今日，我不该来这里见证他的幸福，只因我的心还未能宽恕他。

“皇上，留步！”偃王匆忙叫住我，我停下脚步背对着他，他微微停顿后慎重的说到:“皇上，罪臣做错过很多事情，本不愿苟活，但臣想通了，若再计较前尘往事，莫不辜负了皇上一番心血。如今，臣只想提醒皇上防备两个人，一是土国公主土紫灵，此女城府极深，野心极大，必是我金国之强敌。另外是木国木青逸，此人深不可测，统一天下势在必得！臣恐其……”

“这些我自有安排。”我下意识逃避任何人诋毁高博，想念大哥的痛楚亦将我淹没，我逃一般的走出庭院，只能不去深想命运为何如此不公。

夜幕降临，和往常一般漆黑，我仰躺在木椅上一动不动，憨憨趴在身旁，静候一脸忧郁的倚着树杆，天元亦坐在不远的地方发呆。从偃王那里回来，我们三个就这么一副神魂俱失的模样，各怀心事。

过了很久，天元突然出声：“皇上，你知道吗？我从来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人人都以为我是印家的嫡长孙。其实不是，我的父亲爱惨了母亲，明知道她怀着别人的孩子，还是娶了她。母亲难产去世了，父亲悲伤之下亦选择随她而去。”

原来他有着这样可怜的身世，他苦涩一笑:“印奉祥作为我的祖父该恨我的，但他没有。他亲手将我抚养成人，还送我到无道道长那里，我能有今天，都是他的恩赐。”

我和静候沉默不语，望着平日里他干净的眼眸染上悲伤，难怪他对印奉祥和印雨烟有着如此复杂的感情。

“安安，今晚不是要启程去木国？你们这是犯了什么魔障？”琉璃一脸笑意的走来，

我抬头看向他笑若灿星的脸，叹气说道：“我在想世事无常。”琉璃伸手敲上我的额头：“小小年纪，哪来如此沧桑的语气。”

我苦笑，转头看到水君挽一身黑衣，正一脸关切带着依依不舍望着我。

我黯然惆怅问道：“你要走了么？”他微微点头，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水木两国刚刚停战，进入白热化的阶段，他却抛下国事陪我耗了这些时日，不过是抱着最后争取的心，我却没能让他如愿以偿，因为我也想争取我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