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王府在宫外西侧，金碧辉煌，入内更是景致宜人，幽竹满园，随风起舞，青葱翠绿，摇曳生姿。青竹，多好的植物，偃王实在不配与其为伍。

“叩见皇上万岁。”穿着白色铠甲的禁卫军们纷纷跪下，一路由内到外蜿蜒而至，整个偃王府早已被团团包围。

我紧随领路的将士，穿过漫漫竹林小路，来到偃王被关押的房间。

门外数十名士兵凌然而立，冲我行礼，我挥手示意平身，门被打开，偃王手脚铐着铁镣坐在桌前，冷冷的笑看我的到来。

“偃……”印雨烟看到他，挣扎着要扑过去，我挥手，“让她进去吧。”

“皇上，此举不妥。”天元出声阻止，我平静说道：“朕心里有数，印雨烟，你进去吧。”她感激的看我一眼，蹒跚着走到偃王面前，半响无语，偃王看她的眼神，不似有情，倒是也含了几分真意的愧疚。

“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皇妹就不要假意慈悲了。”偃王冷笑着对上我的眼睛，他的眼中和初次见面一无二致，冷酷，无情。

我看着那张和大哥一模一样的脸，明明是冷酷的表情，此刻却和大哥纯真灿烂的笑容重叠，好像大哥来到我的面前，“安安……安安……”隐隐的我仿佛听到大哥笑着不停的叫我的名字，大哥，如果你还活着该有多好。

“哼，没想到，到了今天，你看着我，竟还能想起金询那个窝囊废……”偃王厌恶不屑的讥讽，嘴角挂着惯有的冷笑。“他不是窝囊废……偃王你才是真正的窝囊废……”我眼中含泪，嘴角含笑反驳，我的大哥，同样从小缺爱，却没有长成偃王这样的性子，他的内心比偃王强。

“哈哈，他不窝囊如何会死在我的剑下……”偃王哈哈大笑，不屑的说道。我悲悯的看着他：“偃王，你真可怜，一生都在奢求感情，却将最真挚的感情亲手扼杀，这世上若有人真心爱过你，大哥绝对是其中一个。”

我看着他继续说道：“你只看到父皇和皇后对大哥表面的好，却看不到他们心底里最深的冷情，大哥比起你更加缺爱，你还有他真心爱护，他却从小没有得到任何人的真心。”

我想起大哥曾经用无比渴望亲情的眼睛，哀哀切切的看着我，想起我曾经说过要永远疼爱他这样的话，心中的痛意越来越浓烈。

“你胡说，他们从小对他另眼相看，他对我好不过是可怜我，施舍我，用假惺惺的好意羞辱我！同为皇子，他备受瞩目，我呢？父皇母后待我连宫里的一个奴才都不如……”偃王眼含讥诮继续说道，“你不用来和我说这些，前后不过一个死字，我金偃从来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哼，你肯定是要死的，着什么急？”我同样冷冷一笑回应，“难道偃王贵人忘事，忘了那晚你是如何待朕的？”我压下心里悲切的痛楚，狠心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杀父皇，杀大哥的一幕历历在目，他万死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你想干什么？”偃王皱着眉头问我，不解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印雨烟，我邪恶的笑道：“偃王何时变得和朕当初一样天真了，你觉得朕会让你轻松的死去？”

“不可能，你不是这样的人！”他眼露疑惑，接着摇头否决，我怒极反笑：“偃王想说朕仁心仁德，做不来这样凶残的事情？那你可错了，朕一向是非分明，对待恶人从不姑息，当初你如何待朕，朕今日必会如何待你，让你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我挥手示意添香上前，添香马上端来一碗热气腾腾乌黑的药水，“哦，对了，偃王可能还不知道自己要做父亲了，可惜，这碗药下去，那孩子也是没福气来这世间一遭的。”这么恶毒的话，出自我的口中，我甚是解气的看到偃王惊愕的表情，还有印雨烟煞白的脸。

半响，偃王才说出一句：“孩子是无辜的。”他握紧双拳，语带妥协，“如果你想报复，我金偃随便你怎么折磨。”

“偃……不能……”印雨烟哭着搂住他的肩膀，“皇上，求你，饶过他吧，他从小受尽冷落，吃了多少苦，只有我印雨烟一清二楚，他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狠心。”

“他还不够狠心？大哥何其无辜？那些昏迷的宫人何其无辜？偃王你可曾给过别人活命的机会？”我怒斥道，这两个人，毫无人性，却要求我以人性相待，他们凭什么？究竟凭什么从我身上索取？

“印雨烟，朕劝你还是乖乖服下这汤药吧，不然朕会让偃王死的更惨。”我冷然说道，不看他俩紧紧相依的模样，他们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此刻将那情深意笃给我看，又能博取几分同情？

“皇上……”印雨烟哭着跪在地上，偃王倔强的坐着不动，看向印雨烟的眼神内疚却无半分情意：“雨烟，此生我金偃注定是负了你的，来生再报答你的深情。”

“偃，你爱过我吗？”印雨烟含泪抬头问他，我不忍再看，又是一个为爱痴狂的女子，转头却看到天元眼里来不及掩饰的爱意。我心中无比惊讶，天元，你竟是爱上了自己的亲妹妹么？

天元眼神慌乱，我亦慌乱，我并不知道他的心里喜欢的是印雨烟。难怪他会二十五岁还未娶亲，难怪他这么聪明却着了印雨烟的道，难怪他这两天会容颜憔悴，超乎寻常的痛苦。可是哥哥爱上妹妹是多么荒诞的事情，天元，你这么聪明的人，竟是看不透这一点。

“爱……”偃王有些犹豫，最终吐出这样一个字，我想起皇后那日对父皇说的疯言疯语，金玉溪，你不该告诉我你从来不爱我。偃王的犹豫亦泄露了他并非真心爱着印雨烟，这个可怜的女子为着一份欺瞒的爱情，付出一切，好歹，偃王还愿骗她一回。

“雨烟，喝吧。”天元忍着悲痛从添香手里接过汤药，亲手放在印雨烟的面前。印雨烟却不看他，只是两眼含泪，笑的甜蜜又凄凉对偃王说道：“偃……只要你爱我，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

然后她转头看向天元，“大哥，你能原谅我吗？”天元脸色悲伤，眼神沉痛，伸手想安抚她，却又缩回，摇头说道：“大哥从未怪过你。”

她盯着天元缩回的手，“大哥还说不怪我。”她哭着扑到天元怀里，紧紧的拥抱他，“大哥，对不起。”我看到天元的手颤抖的厉害，他想要拥抱她，她却快速的离开他的怀抱，任由天元姿势僵硬，无比失落。

印雨烟端起汤药，抬头对上我的眼睛，她的眼里净是无怨无悔。有些人天生为爱而生，哪怕失去生命，有几人真正悔悟过，爱过就不悔，恨过亦不怨。乌黑的血迹从她鼻端流下，她柔弱的身子倒在天元的怀抱里，香消玉殒。

偃王脸色苍白，平静的表情出现裂缝，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他直到此刻才真正相信，我是下定决心报复他。

“看着亲生骨肉，挚爱之人在面前死去的感觉如何？”我冷笑，他未免将我想的太好，笃定我不会过于为难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戳着我的伤口撒盐。

“你这样做，和我有什么区别？”半响偃王回过神来，冲我大笑，笑的猖狂，笑的得意。

“我本来就和你没有什么区别，我不过是个人，偃王却以为我是神，可笑的是你自己。”死到临头，还如此猖獗，不知悔改。

“是，我以为你终究是不同的，看你对柳杏，对鑫豹，对宫中的每一个人，甚至是对一头畜生，他们在你心中都是不同的，于是我以为你是不同的……没想到我错了，你只是没有被逼到这一步而已，到了今天，你也和我一样心存报复，你有什么资格骂我？你没有资格！”偃王笑着用手指着我，眼中既是悲痛又是耻笑。

“废话少说，偃王有没有比较喜欢的死法，这个我可以让你选择，是用刀？还是白绫？还是毒酒？”我无视他的指责，有些人多做解释不过徒然，我何必费力气，用行动就能证明一切。

偃王沉默不语，看我的眼里带着滔天恨意，心中有恨，才代表他内心痛苦。此刻他若不恨我，我又如何解恨，我冲他嫣然一笑：“朕不太习惯鲜血淋淋的场面，还是毒酒比较适合。”

添香端过早已备好的毒酒放到他面前，当着众人的面，偃王嘲讽愤恨的看着我，二话未说，干脆利落的一饮而尽。临死前他仇恨的眼神牢牢钉在我的脸上，我坦然的迎上他慢慢失去生命迹象的眸子，像他这种临死前依旧心怀怨恨的人，是这世上最最可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