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祚年·她叫半夏
一路经过严格的检查,祚年终于进了皇陵,此刻远远的看见跪在墓碑前的身影,他却怎么也抬不起脚来。
三年了,他徘徊在宫外无法进来,她也被困在宫里出去不了,他便整整三年没见过她了。
现实容不了他想什么,带路的宫女唤了他一声,祚年这才急忙回过神来匆匆走过去。
“公主,药来了。”宫女恭敬的唤着,见人不搭理,却并没有再开口了。
祚年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缓了缓气:“公主,药凉了便没了功效,奴才们煎药也是很辛苦的。”
他的话让那原本看着墓碑不开口的人身子猛地一僵,却迟迟不见她回过头来。
别人或许不知,但他们确是知道的,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因她在倒掉苦涩的汤药时,祚年说的第一句话。而今他的声音也没有任何变化。
她一直没有回过身来,在所有人看来都是这小太监说错了话,惹得主子不高兴了。
但出乎意料,公主却只是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低垂着头的祚年,轻轻开口:“药端来吧!”
祚年依旧低垂着头,递上药时不小心拉动了袖子,手上那道旧伤疤就这么显现出来。
祚年能感觉到眼前的人瞬间僵硬的目光,但又彼此心知肚明的没有开口。
他们心里都明白,这周围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一句话一个动作,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惹来麻烦。
终于开了口,她却是遣退众人,独留下自己的贴身宫女。
祚年知道这个名叫思云的宫女是她的心腹,正想着却听她说道:“新来的吧,怎么想着进宫了?”
她想问他为什么离开了还要回来,这里那么肮脏。
祚年抿了抿唇:“奴才的妹妹进了宫,三年未见,想她了……”
思云皱了皱眉,总觉得今日公主怪怪的,以前她是从来不会在意这些事的,但她也聪明的没有去问。
她垂了垂眸,目光却是转向了一旁那个惠妃的坟墓:“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祚年笑了笑,竟是自己站起身来,目光直直的看着她的背影:“她叫半夏。”
他的声音很小,随风传入耳朵,让人觉得就好像是错觉,却真实存在的。
思云一愣,看着公主有些僵硬的背影隐约明白过来,她就说这太监怎么这么大胆,原来……
天下人皆知漓国公主在和亲之前假扮宫女来见自己未来的夫君,也就是当今的皇上----薄清。
在假扮宫女的时候,漓国公主就叫半夏,但思云知道半夏根本不是什么漓国公主,祚年也知道。
三人就这么沉默着,祚年亦是愣愣看着那墓碑:“惠妃娘娘在这皇陵里……很好……”
半夏没有问他当初为什么忽然传出死讯,也没有问他是怎么逃过那一劫的,只要他还活着就够了。
祚年垂了垂眸,当初他亲眼见到薄清将到插入没有的心口,亲眼见到他将没有困在熊熊大火之中,即使他是皇上,祚年依旧义无反顾的要杀了他。
只是还未行动祚年便被人发现了,不曾想那人却是窥视皇位的大皇子的手下。
祚年做了大皇子的细作,甚至不惜改变容貌做那个体弱多病的惠妃娘娘,得到薄清的万千宠爱于一身。
可薄清越是宠爱,祚年心中越恨,因为这个惠妃的脸像极了半夏当年还是先皇后的贴身宫女——明月的样子!
他潜伏了两年,明月却回来了,换了一张脸,成为了半夏,来报仇了!
祚年知道,当初明月身为先皇后的心腹,却将先皇的遗诏给了薄清,但最后竟被他亲手杀了!
半夏是回来拿走当初她给予的一切,她欠了七王爷,便来还债了,只是……
祚年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心中一疼,七王爷爱着她,不仅在当年她还是明月时,现在这漓国公主也是。
半夏原名叫明月,是先皇后取的,只是在被大火焚烧的时候明月就已经死了,活着的……是半夏!
恐怕薄清根本没想到,明月的心天生就长在右边,所以他那一道根本没有伤得要害!
半夏想说什么,还未开口,身后却忽然响起通报:“皇上驾到!”
众人急忙跪下行礼,祚年只觉得眼前晃过一片明黄,半夏便被人扶起:“起来吧,你身子不好,无需这些虚礼。”
半夏笑了笑,轻轻推开他的手:“我现在还是漓国公主,该有的礼仪自然不能少了。”
薄清抿了抿唇,正欲开口,不想半夏却打断他:“近来大皇子准备叛变,皇上怎么还有心思来这皇陵?”
薄清微微眯了眯眼,他虽喜欢这个聪明睿智的半夏,但他从来都讨厌有人揣测他的心思,包括那个明月。
半夏的话也使得祚年愣了愣,他倒是忘了,当初大皇子让他扮作惠妃呆在薄清身边,去拿都城的军事防御图。
惠妃和当年的明月长得有七八分像,明月从来没有忤逆过薄清,什么都是以他为准,许是因为这个,他对惠妃也没那么强的戒心。
祚年为了躲开侍寝,扮演的惠妃重病缠身,薄清对她更是多了宠爱,后宫三千佳丽,唯她一人可进御书房。
但当初祚年得到了军事布防图,却是交给大皇子一张假的。
他进宫是为了替明月报仇,不曾想半夏却来了,她要还七王爷的债,他便帮她。
可结果却出人意料,祚年还未将布防图送出去,自己却先一步踏上黄泉路。
薄清生性多疑,他想扮作女子谈何容易?祚年本就是假扮的太监,唯有吃下大皇子的药。
代价……就是命!
祚年还在回忆中,却听见薄清冰冷的声音:“朕记得此事还未传入后宫吧,公主就怎么知道了?”
半夏笑了笑,淡然处之:“本宫是漓国公主,漓国使臣自然听本宫吩咐。”
这三年来除了半夏,漓国还派了使者住在驿馆,外人看来是漓国新国主对亲妹的疼爱,知情人才明白那不过是监视。
薄清倒没再多问什么,只是眼中依旧带着一丝怒火。
半夏收回了目光,心中冷笑,当年的她真的是瞎了眼,才会觉得这个男人是那么温柔。
没有主子吩咐,祚年自然是不能走的,薄清似乎也看到了他,却并没有多想,倒是看着半夏:“朕的七弟要进宫了,公主不想见见吗?”
祚年心中一凛,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来。
当年半夏还未成这个莫名其妙的公主时,薄清便让她去引诱七王爷,去他身边做卧底。
传言七王爷真的动了心,薄清便转而留下了半夏,只为要挟他。
只是薄清并不知道,半夏早就与七王爷做了交易,什么动心不动心的不过只是一出戏罢了,只是……
祚年抿了抿唇,看着半夏柔弱的身子心中微疼,这一出戏,竟是让这两个人都当了真了。
半夏能成这个公主,也仅仅是因为她现在这张脸与漓国去世的皇后很像,而漓国的小公主年幼时走丢了而已。
良久,半夏终是轻轻一笑:“不见才会更想念呢!”
她不敢去见他,当年要不是她,先皇后不会到死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他也不会失去本应属于他的皇位,而过着这种心惊胆颤的日子。
似乎很满意半夏的回答,薄清的脸上露出了笑意,也没多说别的,离开说是去接待七王爷去了。
祚年也明白现在不是能与半夏多说话的时候,他还要想办法取出真正的布防图交给七王爷。
匆匆告别半夏,祚年感受到了那束目光,他却并不敢抬头去看她,他怕自己会舍不得,会坏了后面的事。
离了皇陵,祚年并未回太医院,而是急忙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
当年他将假的布防图交给了大皇子,这三年来大皇子也蓄势待发,近日似乎就不会太平静了。
当年先皇后留下的遗诏虽被毁了,但七王爷乃嫡子,只要薄清一死,七王爷就能以替先帝复仇的名义起兵,光明正大的坐上那个位置。
现在一切都准备好了,差的只是当初他扮作惠妃时弄到的真正的布防图。
其实所谓的布防图并不是都城的防御图,而是那支专属皇帝的暗卫营。
暗卫营自开朝以来便存在,个个以一敌百,却只由皇帝一人调动,只要登上皇位,无论是谁都可以调动。
那张布防图可以拖住暗卫营,只要七王爷登上皇位,便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话虽如此,但祚年只是太医院的一个小太监,想见到七王爷谈何容易?
好在过几日就是先皇后的忌日,七王爷也住进了皇宫。
这日,祚年如往常一样到御花园里等着,希望可以碰到七王爷薄琰。
御花园里有一处种满蝴蝶兰的院子,这是当年先皇后亲自种下的,亦是先皇后的最爱。
当祚年看到那抹孤寂的身影时,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四下看了看,见并无外人,便缓缓走了上去。
祚年好似没看到七王爷一般,直接走到一旁的蝴蝶兰前,竟是伸手去摸那花朵。
七王爷薄琰看着这无视他的太监皱了皱眉,本不欲张口,却见他竟是将手伸向了那蝴蝶兰,脸色一沉:“大胆!”
似乎是受了吓,祚年手一抖,竟是生生将一朵花给扯了下来。
转头看着薄琰更加阴沉的脸色,祚年急忙跪了下来:“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祚年的声音带着颤抖,好似在害怕一般,但双手却捧着蝴蝶兰递到薄琰面前。
见着此举动薄琰并没有多想,但在看见祚年手心里的字时却忽然眯了眯眼睛。
在祚年的手中静静的躺着一朵娇艳的蝴蝶兰,但只有薄琰能清楚的看到他手心里的两个字----半夏。
薄琰脸色依旧深沉,似乎是在生气,但在他接过那朵蝴蝶兰的时候祚年就知道他的伪装。
当年那个天真善良的七皇子终还是变了。
祚年眼中的感慨很快闪过,却是依旧低着头没有开口,收回了自己的手。
薄琰看着他,目光深邃,再三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才厉声开口:“你是谁!”
祚年心中感慨,谁都知道当初的七皇子最不爱习武,每日只爱诗词歌赋,如今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