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末期，妹妹出生在西南边陲的一个叫M的普通小镇上，和妈妈居住在一个大杂院的一间小小的屋子里，家里有一张大大的床和一个简单的灶台。

印象中大杂院四四方方的，正对大木门的是一栋三层楼的小楼房，一间间屋子里有人来来往往的。妹妹家的屋子在小楼右边，左边的屋子跨了，没有屋顶也没有门，只有几堆残缺的土墙。

四周长满各种不知名的植物和杂草，其中一种可以编扫帚的植物最为茂盛。妹妹家的屋子是单层的，隔壁连着大木门的是一大栋三层的木楼，木楼的各个小木门都是紧紧锁着的，都没有人住。只是那小楼房经常人来人往。妈妈说有人的地方不能乱去，会被抱走的。

平日里妹妹就在院子里和各式各样的杂草、小石子、小蚂蚁及一些不知名的小虫虫玩耍。妹妹饿了就回家找妈妈，妈妈不怎么做饭，但总会从外面端来一些好吃的回来给妹妹吃。日子简单又寻常地一天天过去了。

记不得是哪一天，隔壁搬来一家人。有三个小伙伴到来了。一个大哥哥，一个和妹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一个比妹妹还小的小妹妹。从此四个孩子就在院子里玩耍。每天都天黑后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一天大哥哥在门外大喊“小，小，出来玩。”妹妹不高兴了，“干嘛叫我小，小。不好听！”大哥哥说“不叫小，小，叫什么？”妹妹歪着头想一会，也没想出个答案，索性就和小伙伴们一起玩去了。晚上回家就问妈妈，自己怎么没名字，哇哇哇大哭起来。妈妈也说不出所以然，这事过几天妹妹就忘记了。

这时的妹妹大概四岁左右，胆子更大了些。以前都只是在院子里玩，没出过大木门。在那三个小伙伴的带领下走出大门去，才知道大门外面的世界太丰富多彩了，门外是条长长的街，街对面是一家电影院，整条街是镇上最热闹的地方，有许多商店。卖吃的、穿的、用的小店应有尽有，隔几天还有集市，可热闹了，这条街叫老街心。

街对面的房子都在一座不很高但有许多树木的山脚下，小伙伴们说那是后山，不能上去玩，爸妈会打屁股的。

大杂院后门出去是公路，经常有大货车经过，路两边全是大大小小的房子。附近有M镇农业银行，M镇邮局，碾米的米店，做面条、米线、饵块的加工小店铺。公路很长很宽，最右边还有个三岔路口，路口边有许多饭店、商店、粮店，还有卖水果的摊位。

对直走的那条公路上还有M镇医院、M镇中心小学、M镇派出所、M镇中学。好不热闹！妹妹真是大开眼界了，原来院子外面这么热闹又好玩。

妹妹又认识几个新的小伙伴，玩耍的范围也越来越广了。孩子们最喜欢赶集天，妹妹也不例外。

每逢集市天，老街心俩边摆满了摊位，各式各样的货品铺满摊子，妹妹和小伙伴们每次都看得眼花缭乱的。

大院隔壁有家收药材的店铺，好多人拿许多五花八门的药材来卖给他家，最常见的是三七，三七是一种在妹妹眼里很神奇也很奇怪的东西。它的花、果、茎、根都很值钱。但是花和果很奇怪，妹妹见过的花都是颜色鲜艳形状也非常美丽的，而三七的花很丑，颜色也难看得很。反而是果子很漂亮，颜色通红，形状类似桃心。

三七根是最值钱的，根据年份的长短，个头的大小和颜色的深浅等分成不同种类，价格也是不一样的。三七有一种细细的根须妹妹吃过，一次妈妈端来一大碗肚子包着许多三七根须的残鸡，也不知道妈妈从哪里拿来的，让妹妹把鸡肉和根须吃了。根须有点苦，妹妹不喜欢。但是肉和汤倒是吃了许多。

平日生意清冷的早点店在赶集这一天热闹极了，常常人满为患。药材铺隔壁的隔壁是一个小伙伴的家，她家是卖早点的。一到赶集天，人很多，她家的早点品类很多，米线、卷粉、面条、混沌等等，且按配料的不同，卖不同的价格。有大肠、小肠、猪肝、瘦肉、杂酱等。佐料是让客人自己添加。煮米线的大锅旁熬着一锅骨头汤，里面有很多骨头和豌豆，妹妹最稀罕了。

傍晚赶集人群散了，街上稀稀拉拉也没多少人时，街道两旁的摊位开始打包收摊。家里卖早点的那个小伙伴家也开始收拾残余食物。小伙伴就会带着一群小娃娃去她家，她妈妈把大锅里的骨头打捞出来，经过一天的熬煮，骨头上的大部分肉已经被割了卖给食客了。但还有少许剔除不了的，此刻她妈妈就把骨头和剩余的豌豆分给孩子们吃，可美味了！妹妹常常吃饱了回家就不吃晚饭了。

一天大早上，太阳还没出来。妈妈就带妹妹出门，说去外婆家看看姐姐。妹妹才知道自己有姐姐，有外婆。一路走到老街心的尾巴，接连着公路，公路又走一会儿，就到外婆家了。沿途都有房子、店铺，路上人来人往，时而有车开过。

第一次来外婆家的妹妹对外婆家的一切都很好奇。面前的姐姐已经和妈妈一样高了，还小学毕业了，那时小学五年级就毕业了。外婆看着好老了，头发花白，瘦瘦小小的。神奇的是她的脚好小，穿的是一种很小的布鞋，很多花纹，脚头尖尖的还翘起来了。妹妹的小脚丫都穿不上外婆的鞋，而且鞋子上有好多绳子把外婆的裤子也缠绕着。

事后姐姐说婆婆脚是“小脚”，妹妹说自己的也是小脚。后来妹妹看见婆婆洗脚才知道，婆婆的小脚和自己的不同。脚和鞋子一样，也是尖尖的。妹妹的脚趾头是饱满又圆圆的，而婆婆的脚趾头都是扁扁的。穿鞋子之前用一块白色的棉布把脚包好，才套上鞋，然后用粗布绳把鞋子固定在脚腕上以至于它不会脱落。

婆婆的衣服也和妈妈的不同，扣子像小蝌蚪且和衣服一样都是蓝布制作而成的，扣子从脖子斜扣到另一边胳肢窝直至腰上。婆婆有一串由钥匙、剪刀等和一条由五颜六色的小珠子串成的链子。链子的一头挂在胳肢窝的扣子上，另一头拴在钥匙上，扣在裤头上，走路时钥匙叮呤叮呤响，链子一晃一晃的，可好看了。外婆的头上也包着一块蓝色的布巾，还带着一点小饰品，看着挺好看！

外婆家没有妈妈家大，是由厚厚泥土墙和许多瓦片以及小木门组成的一小栋土屋。但是隔成俩个小屋，里屋一个大大的床和几个箱子。外屋有个灶台和一小个碗柜，碗柜旁边是一个大大的石缸，缸里满满的水。

缸边有个大竹笼，里面蹲着一只大母鸡，还在咯咯咯直叫唤。灶台边堆着许多柴火一直到门背后。外婆还卖东西，瓜子、蚕豆、玉米泡泡，还有一种大长方形的饼干和一些吃的食品。全放在一个簸箕里，簸箕下面是个背篓，就放在门口。

妈妈把妹妹带到外婆家，也不进屋。一直坐在门口小院的石头上絮絮叨叨不知道在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妈妈对妹妹说“以后就和姐姐外婆一起住，妈妈有空来看你”。妹妹哽咽着问外婆“妈妈可以住这里吗？我要妈妈一起住”，外婆说“屋子太小，住不下”。继而抓一把瓜子给妹妹，妹妹就忙着吃瓜子，逗老母鸡去了，妈妈什么时候走了也不知道。

吃完瓜子，厌倦老母鸡的妹妹开始出门活动了，初来乍到的妹妹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感兴趣。屋子外面有个很小很小的院子。墙角用石头砌了个小花台，上面种着许多花花草草，红花绿叶，很漂亮。花台对面也是石头堆砌起来的一小块地，种着一些葱、蒜、香菜之类的禾苗。

花台和地之间一条小路，妹妹穿过去才知道是茅房，很是简陋。就墙边一个大坑，周围由树枝和不知名的野草围着。树枝上长满了一种藤状植物，叶子大大小小的，很是茂盛，一直爬到屋子瓦片上。房子背后还长着三棵大树，树后边是一块大大的土地。外婆家门口有一棵迎春花树。旁边是一间高高的房子，不过和平时看到的房子不同，姐姐说那是别人家的烤烟房，用来把烤烟烤干的。

天黑了，外婆点亮煤油灯，屋子里就亮堂堂的，妹妹看着很新鲜。妈妈晚上就睡觉，都不点灯，妹妹在小伙伴家见过黄色的电灯。这煤油灯是头一次看见。夜里妹妹和姐姐睡一头，婆婆睡一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毛茸茸的，还把妹妹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天亮姐姐说肯定是小老鼠干的，妹妹从此讨厌小老鼠。只要在床底掏出小老鼠，无论大小，无不用石头敲死。

外婆家旁边是粮库，公路对面是农技站。附近也有许多房子，外婆家背面有一条泥巴路。姐姐说那条泥巴路进去还有好多人家居住。外婆家附近的这个村寨叫“新寨”。熟悉环境后，妹妹从此开始和姐姐、外婆一起生活了。

春去冬来，妹妹就在婆婆家附近玩熟了，和附近许多小孩子也搞熟悉了，常常一起东跑西窜，把周围都玩遍了。

妹妹常和小伙伴们跑到粮库里去玩。粮库大铁皮门旁边是一间大屋子，屋子对面一块地，种着一些玉米，山药啥的。房院里有一棵高大的无花果树，等果子成熟时，年长的大孩子就用竹竿或者石子打果子下来，大家一起吃。若被主人发现，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粮库离婆婆家最近，不到一会四五个小伙伴就藏到妹妹婆婆家了，等主人家不在家又去捅无花果吃，乐不思疲。

粮库由一排排大库房组成，库房之间都有很宽敞的场地。平时没人，就是小娃娃们的天下。东躲西藏，满场跑，很是高兴。到秋收时节，许多大人赶着牛车拉着粮食来粮库。妹妹经常和小伙伴们去看交粮。这时的库房堆满谷子、玉米、花生及瓜子等粮食，还有许多扬谷风车。热闹的人群，数不清的粮堆。

交粮时，风车就动起来了，扬谷子、瓜子、花生是小伙伴们的最爱。谷子纷纷洒洒，可有趣了。而花生瓜子，小伙伴们在旁边守着，有不小心洒落的，马上拾起就往嘴里放，大人们看见了也只是笑笑就过了。有时小伙伴们还比赛谁拾的最多。

妹妹经常趁婆婆不注意就悄悄抓几颗瓜子蚕豆吃。婆婆小生意挺好的，附近的小孩子都常常来买。隔三差五，婆婆就要炒瓜子蚕豆，逢集市还要去进货。由于婆婆卖瓜子蚕豆等小食品，妹妹因此认识不少小伙伴，虽然有些小伙伴连名字也不知道，但不影响互相一起玩耍的热情。附近村寨都踏满了小伙伴们的足迹。

外婆花台里有一种紫红色的花，像一朵朵小喇叭，喇叭末尾有颗小小圆圆的种子，轻轻一拉，小种子连着一根花蕊，小喇叭也不会掉。姐姐常把它挂在妹妹耳朵上，现成的耳环，还可以每天一换，特带劲。等花期过了，花骨朵落了，小种子慢慢长大，外面包裹着一层又黑又硬又厚的壳。姐姐把壳打开，里面是白色的浆糊，姐姐说可以擦脸，爱美的妹妹可没少擦。方言叫粉国花，学名紫茉莉花(估计是茉莉花家族中最丑的成员)。妹妹也用这种花交到不少和她一样爱臭美的小女娃。

姐姐说花台上另一种五颜六色金凤花可以染指甲，她的朋友经常拿去把花捣碎，放在指甲壳上，用布包着几天后指甲就涂好了，很漂亮。但是妹妹的指甲太小不好弄，所以一直没染过。

妹妹一直不太喜欢婆婆家的那个茅房，上茅房还看得见围栏外边路过的人。夏天围栏上的植物叶子茂盛还遮的严实一些，冬天稀稀拉拉的叶子让妹妹上个茅房怪不好意思的，都是快速解决好就跑了。

后来知道围栏上的藤状植物叫藤三七，果实弄熟了还可以吃，不过味道不怎么好。妹妹和小伙伴们玩过家家时，常把果实用石头舂成颗粒，黏黏的颗粒当成是‘饭’，叶子撕碎就是各种的‘菜’。 藤三七的叶子在夏天时最茂盛，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相互拥挤。姐姐通常摘一些大叶子，拿小细木棍在上面教妹妹画画、写1、2、3…。

藤叶四处弥漫，爬上旁边的大树，也爬到屋顶的瓦片上，纵横交错之间布满好多蜘蛛网，网中间蹲着一只只张牙舞爪，身体肥大的绿皮大蜘蛛。

妹妹无事可做时捡个“丫”型树枝，捉个肚子肥大的蜘蛛，把它丝一拉，套在丫枝上，可以绕出厚厚的一层丝。等蜘蛛丝没有了就把它丢毛坑里了，有事没事就折腾那些蜘蛛。

房子后面的三棵树，妹妹也没少爬，经常爬上去捡瓦片上树掉下的小果实，不可以吃但可以玩。蹲在树上看四周的风景也挺有意思的。婆婆常说妹妹是只小猴子，而且是长错了性别，天不怕地不怕的皮猴子。

粮库外与婆婆家相隔的那条泥巴路，路边种着许多迎春花，一到春天，满眼望去都是黄色，不到个把月，路面一片黄色，好看极了。

泥巴路有一条分支顺着粮库围墙延伸出去，在粮库侧边有几棵很高大的核桃树，待核桃成熟时节，妹妹和小伙伴们拿着竹竿、瓦片、小石子行动了，敲下核桃果，砸开吃核桃。

有时下大雨过后也会落下好多核桃，妹妹雨后都会去捡核桃，又认识一些新朋友，他们和平时妹妹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不一样。他们说的话妹妹听不懂，但并不影响一起捡核桃吃。一伙人的小手被核桃外层的绿壳浆浆染得洗不掉，隔几天后，手指头就变得黄黑黄黑的，这种情况得持续到树上没核桃。

核桃树边的小泥巴路尽头有许多坟头，坟头周围全是土地，大多会种些玉米，烤烟等。另一条路边有许多户人家居住，他们说话妹妹也听不懂，好像和捡核桃的小娃娃说的差不多。后来姐姐告诉妹妹“新寨”居住的大多是壮族，族里都说壮语，和汉族打交道时才说汉话。路尽头是大片竹林，竹林边有一座土地庙，外围是一条河，然后是大片田地。田地外面就是高大的山头了。

距离外婆家不远的公路边有一户人家，院子长着一棵粗壮的柿子树，枝叶茂盛得差不多大半伸出院子的围墙。等柿子成熟了，个子高、胆子大的小男孩就会拿竹竿去捅，年纪小的就负责捡起来，跑到农技站的水龙头洗洗就可以吃了。当然都是趁主人不在家的时候去，有时被发现了，主人吼骂几句，大家就跑了，一般不会被逮到。

柿子树旁边不到五十米，一家门口有俩棵梨树。由于没有围墙拦着，鸭梨还不怎么熟就开始有小伙伴爬上去偷吃不少。什么桃子、李子、杏子、黄瓜、花生加上一些不知名字的野果。一年四季，妹妹和小伙伴们没少吃，真是又快活又快乐。

婆婆在M镇小学校背后和离M镇中学很远的后山坡上各有一小块地。春天就带着姐妹俩去后山上种包谷，山坡遍野开着各种各样的野花，姹紫嫣红，可美了。

其中有一种野花，花朵有粉色和白色的，叶子类似韭菜，根须类似大葱，妹妹不知道它的名字。花朵上常有一种绿绿虫，吃花粉的，头小小的，翅膀藏在硬壳底下，起飞时才把翅膀展开。妹妹捉到小虫，跟婆婆要一根缝衣服的黑线，顺着小虫脖子绕一圈栓上，它一飞，妹妹拉着线，比放风筝还有意思。

这时节山坡荒地上的黄泡，黑泡也熟了，婆婆和姐姐在劳作，妹妹满山坡找吃的，忙的不亦乐乎。遇到别人家地里的桐果树，大叶子和果子也是妹妹的好玩具。

夏天给包谷施肥，山路边上的一些小野果子也熟了，方言叫老米果和酒基凉，都是红色的，一根枝叶上可以结好多个，酸酸甜甜可美味了。妹妹每次摘一把，左手右手各拿一种，吧叽吧叽吃着回家。 初秋收一些嫩包谷回家做粑粑吃，等包谷成熟了，丰收时节，包谷棒子也是一种解渴的好东西，运气好可以吃到水分又多又甜的，堪比甘蔗。小学校背后的地，婆婆一般种麦子，可以拿去换面条或者自家做面疙瘩吃。

平时挑水、洗衣服要穿过村寨去村外的一龙潭处，那里四周都是田地，有一座连着对面山坡的大石头路，俩条河横跨其中。龙潭在路边低洼处，是一眼地下自涌而出的泉水，有许多水草和小鱼，旁边人们又开凿一个塘子，俩塘子涌水的作饮用水，另一个洗衣服用。姐姐经常带着妹妹去那里洗衣服和挑水。姐姐洗衣服时，妹妹就去抓饮用水里的小鱼小虾，抓到放生后又抓，可有意思了。

平日里妹妹也经常和小伙伴们去龙潭附近玩，旁边的河流、田埂、河沟都是小伙伴们的天下。摸鹅卵石，捉泥鳅、小虾、小鱼。捉了也不带回家，当场放了又捉，毕竟都太小了，也吃不了，除非逮到个头大的才会高高兴兴带回去。大人也高兴，小孩也开心。妹妹倒是没有逮到过大鱼、大虾，都只是捉小虾米玩玩。

柴火就自家包谷棒子，有时妹妹和小伙伴们去捡烤烟的桩子，后山上的干柴火等。农家小孩去放牛，妹妹也跟着去。第一次骑牛可吓坏了，牛背太大，人太小总会滑下来，试了好多次才勉强骑了一段路。还摸了一把牛屁股，小伙伴说牛尾巴下面最好摸，又软又热乎。妹妹开始不敢摸，怕被牛尾巴甩到手，牛尾巴甩来甩去拍打牛身上的苍蝇。妹妹试了好几次，终于摸到它，果然又软又热乎。且牛不甩尾巴，好享受的样子。

婆婆家公路对面农技站旁边有个大水塘，平日里小伙伴们也去那里玩，打水漂漂，有时把鞭炮点了往水里一人扔，巨大的水花就溅起来了。调皮的男孩子还会把鞭炮插在路边的牛粪里，一点火，还得跑快点，以防牛粪溅飞到身上。

牛粪里的屎壳郎也是小伙伴们的好玩物，用棍子把它掏出来，舀水灌，它能喝好多水呢！水塘背靠后山，山脚都是些玉米地。沿着后山脚走能回到妈妈住的大杂院，找到老街心的那个电影院后门就到了。

春天天气暖和起来，成群的蜻蜓出动了，妹妹和小伙伴们也出动了，捉到蜻蜓也是拿小黑线尾巴上一拴，‘蜻蜓小风筝’上线。下雨天，泥土地里一种叫‘飞蚂蚁’的虫子是小伙伴们的最爱。大雨过后飞蚂蚁成群结队的飞出来，妹妹一般就在洞口守着，出来一只逮一只。拿回家，婆婆把翅膀扯掉，洗洗炒香了就是一盘美味。

松树林里的鸡枞，菌子更不用说了。青头菌、奶浆菌、扫把菌、鸡油菌、干巴菌等等，采得多还可以卖钱。稻谷收割时节，小伙伴们就去田里捉蚱蜢，拿回家也是一盘菜。话说还有田鸡、泥鳅、野果、酸叶、折耳根以及一些可以吃的野菜野草，真的是能吃的绝不放过。

无忧无虑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妹妹已到入学年龄了，姐姐打算给妹妹取名字了，学问不高的姐姐也不知道取啥名字好。最后在‘萍萍’和‘媛媛’之间犹豫了好久，先叫了几天的‘萍萍’，婆婆说不怎么好听，还是‘媛媛’好，就这样取了名字报了户口。

到了开学的日子，姐姐带着媛媛走过公路，穿过老街心的其中一条小巷子到达三岔路口，往小学方向走去。媛媛路上可高兴了，平日里听姐姐说上学的趣事，可有意思了。那是一个全新而又陌生的地方，能发生许多新鲜的趣事，和媛媛平日里的所见所闻不一样。媛媛常常听了羡慕不已，好想赶快长大，好去上学校。

到了学校，人很多。排队报名时，老师看着媛媛个子又瘦又小的，说“肯定还不到年龄，‘一年级’人太多报不上，先去读‘学前班’吧！费用五十块。”姐姐问：“那来年是不是就可以读‘一年级’了，不读‘学前班’也可以吧？”老师回答：“可以的。”

姐姐告诉妹妹，‘学前班’太贵了，读‘一年级’只要三十块。‘学前班’教的姐姐也会，回家姐姐教，明年来就可以上‘一年级’了。媛媛虽然有些不高兴，但姐姐都这样说了，再说早晚都得上学校，晚一年来读也没什么不好，就和姐姐回家了。

老街心的头尾都和公路相连，街头和M镇派出所门口公路相连，街尾连着的公路旁处有个轮胎修理店，旁边一条小石子路，路对面是碾米店，紧挨着有个小卖部。姐姐知道媛媛不开心，就到小卖部买了一些糖给媛媛吃。媛媛很快就高兴起来了。

后来知道那是‘薄荷糖’，一毛钱五个，又划算又好吃。媛媛可中意了，常常一路过小卖部，就去买一俩毛钱的攒着吃。一天一颗，能吃好几天。有时也拿糖和小伙伴换东西吃，最爽歪歪了。

此时的媛媛已经记得婆婆家到妈妈家的路。偶尔也会回去找儿时小伙伴们玩，讲讲在外婆家发生的趣事，一回妈妈家媛媛可受小伙伴们欢迎了。

妈妈经常带些不知道她从哪里拿来的水果来外婆家给姐妹吃，不过每次来都不进屋，有时直接回去了，有时就坐在门口石头上絮絮叨叨、不知道在骂些什么。媛媛也不知道妈妈这是为什么，婆婆都不管妈妈的，随她高兴。

老街心也有个小学校，叫育才小学，大多是新寨和附近老街心的孩子在里面上小学。从轮胎店旁小石子路进去不到俩百米。集市是一个星期一次，赶集那天，买卖东西刚好就从老街心育才小学一直到派出所那头。一到赶集天，小学校附近有几家卖卷粉、米线的生意很好，姐姐偶尔会带媛媛去吃，一碗五毛钱。

小学校附近有俩三家做辣椒生意的，平日里去村寨大量收辣椒。然后把辣椒那截短短的把子摘了，再把辣椒以好中差分类。分类好就在几个乡村镇之间的集市上卖。由于辣椒很多，几百斤，所以时常召集附近的乡亲去帮忙采摘分类。干辣椒俩毛钱摘一斤，鲜辣椒五分钱一斤。

姐姐平日里常常去，媛媛也跟着去，一天下来动作快的话能挣个十来块钱。不过这活也不是天天有，去干的人很多，大多是老妇人，带娃娃的女人和孩子，基本没有成年男子去干。

小孩子不论性别最喜欢去了，往往光孩子就超过十几个。媛媛也喜欢去，挣得多的时候，能分到一俩块钱。有时媛媛嫌姐姐给的钱少，还不和姐姐一起称斤头，自己称自己摘的，往往才挣到几毛钱，反而没有姐姐给的多。

其中有一家是专门做辣椒生意的，他家的活多又频繁。他家大屋里有一台电视机，小娃娃们都挤在屋子里一边摘辣椒把，一边看电视。那时候<西游记>、<白娘子传奇>最好看了，还有许多动画片，甚至是新闻、广告都是好看的。所以媛媛常常看了忘记干活，与其说是去干活不如说是去看电视。

常常去的妍妍和主人家的几个孩子也熟悉起来。主人家是个大家庭，有七个兄弟姐妹，所以下一代的小孩子很多，大大小小八九个孩子。他自己家孩子有三个，大女儿和二女儿分别叫芬芬、卉卉，小儿子名叫岛子，小儿子和媛媛差不多大，媛媛常和俩小姐姐一起玩。

一年转眼就过去了，来年秋收时节。姐姐再次带媛媛去上学，这次很顺利就入学了。开学那天，运气不好，下小雨了，好多人都没带伞。媛媛头发淋湿了，有个陌生小女孩大叫“快来看，艾渼家的姑娘头上有虱子蛋，快离她远一点，不然虱子跑身上啦”。周围陌生小孩像看小老鼠一样马上就离媛媛远远的，媛媛难过极了，垂着脑袋，小声哽噎，也不敢大声哭泣。

媛媛以前没觉得虱子有啥不好，就是有时虱子叮过的地方有些痒痒的。一般情况下，哪里痒，一翻开衣服，瞬间就在衣服上缝隙里找到虱子了，手指头一掐，就死了。

平日里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都有，小伙伴去放牛还比赛谁身上找到的虱子多，可有意思了。也没觉得头发上的虱子蛋有啥不好，只是有时候头很痒而已。而这一刻，才真正明白虱子是不好的东西，会让别人不敢靠近自己，让别人讨厌自已，心里难过极了。

学校里媛媛以前就认识的伙伴很少，只有几个，而且大部分都没和媛媛在一班，班上媛媛只认识岛子。放学一路冲回家，媛媛就嚷嚷让姐姐把虱子蛋弄掉。姐姐好笑地说“不玩虱子了”，媛媛哭了，学校小朋友害怕虱子蛋，不喜欢它。媛媛也不喜欢它了。

改天姐姐在媛媛的头发上撒了一种白色的粉末，捂了几个小时后，抹上洗发水再冲洗干净。然后用一把缝隙很细的密梳反复梳头发，反复几次大概一个星期后媛媛头上终于没有虱子蛋了。

媛媛开开心心上学校。但没过几天媛媛又哭哭啼啼地回家找姐姐了，姐姐问“谁欺负俺妹啦？怎么了，告诉姐姐，姐姐帮你骂他去”。媛媛断断续续地说出来“人家说我是没爹的野孩子，妈妈是大疯子，一天说艾渼家的姑娘是老疯子的姑娘，老疯子是讨饭婆！哇哇哇！我骂不过他们，也打不过他们。我要爸爸，我要妈妈。哇哇哇！”。姐姐也哭了，不知道怎么办？

这时婆婆说“妹妹要好好读书，别人才不会欺负你”。姐姐也点头表示同意。

这一刻的媛媛才意识到自家和别人家的不同，家里没有书本上说的类似外公、爷爷、奶奶、爸爸、哥哥、弟弟一系列男生，且妈妈和别人的妈妈也不同，整天不着家，来婆婆家时常会在门口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儿时妈妈有时会在门口大声嚷嚷，有时整日嘴里絮絮叨叨些不认识的人名，还常常要打扮自己，画眉毛、擦粉、涂口红。媛媛以前还觉得挺漂亮的，但是现在听到别人骂妈妈老不正经。正经人才不会抹脂擦粉的。

这时媛媛才知道以前吃到的好东西是妈妈去饭店拿来的别人不要了的剩菜剩饭。媛媛一直以为乞丐是电视剧<天龙八部>里面丐帮的那群衣衫破烂，又臭又丑的男人，成天拿着个破碗到处向人要钱要吃的。而印象里妈妈很干净，经常也会换洗衣服。从来不拿碗去讨钱呀，妈妈荷包里是有钱的哇。有时还会给媛媛几毛钱买冰棍吃呢！

记得有时在街上会看见妈妈被一群陌生小娃娃围着大喊大叫大笑，媛媛当时很不懂那些孩子干嘛针对妈妈，都很生气地赶跑他们，他们就一边跑一边叫“艾渼家的姑娘来了，老疯子的姑娘来了”。媛媛当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现在知道是笑话她，艾渼本来是妈妈的名字，现在却变成老疯子的代名词。

可是和媛媛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从来不笑话妈妈的。怎么学校里陌生的小朋友就会笑话妈妈。事后媛媛还问了经常一起玩耍的小伙伴怎么看待妈妈的，她们都说妈妈人很好哇，有时还会拿东西给他们吃。

媛媛问婆婆，“妈妈为什么会被骂是老疯子，明明妈妈不是乞丐呀！”外婆说“妈妈脑壳生病了，坏掉了，嘴巴会说些人家听不懂和话，时好时坏的，那些欺负妈妈的小孩子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们要原谅她们。不知者不怪，妹妹不要理她们就好了。”媛媛点点头，记下婆婆的话，也下定决心要好好读书，希望在学校不受陌生孩子的欺负。

学校调皮的陌生孩子一见到媛媛，都不叫媛媛名字了，只要大喊“艾渼家的姑娘来了，神经病家的姑娘来了”，本来还围在一起玩的小孩子就跑开了。媛媛有时很生气，有时很难过，以前和媛媛玩耍的有几个小伙伴还会来帮忙骂起哄的孩子。对于欺负媛媛的孩子，媛媛就躲他们远远的。最期待快快放学，赶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