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沈沧海，覃兮又连续被沈安风念经式轰炸，终于妥协，踏上回家之路。

一年多没回来，都快不认识路了，国家发展迅速，城市规划建设也是日新月异，覃兮心中颇多感慨。

还是那辆破夏利，两人到了省城第一件事是联系到当初帮忙救人的小李:“李哥，我是安风。”沈安风开门见山。

“你小子！当年跑得挺利索，现在怎么样？还想得起来我？”小李笑得爽朗，这小子当年敢这么惹事儿，在他心里也留下很深的印象了，他们当过兵的人，对敢拼命不认命的性子，总莫名欣赏。

“这要感谢你没换手机啊，我当然记得了，要不是你帮忙，我和覃兮也不会有今天。”想到小李对同性恋比较不能适应，沈安风适可而止，“我打电话来也没别的事，当年的地方，当年的包间，我好好谢谢你！”

“什么意思？你来省城了？什么时候来的？你自己？”小李惊讶道，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李哥，你来了咱慢慢聊。”

小李走进荣盛饭店，过去这一年多，他也来过两三次，但自从接完这个电话后，他觉得这个饭店格外陌生，甚至站在当年的包间前还犹豫了一下。推开门看到沈安风，脑子里蹦出四个字：恍如隔世。

他没想过还会见到沈安风，也没想过沈安风会和覃兮真的一直有好好走下去，作为直男，他并不能理解同性恋的感情。

沈安风只身前来，没带覃兮，他怕小李不自在。看到小李走进来，他赶紧迎上前：“李哥，快进来，坐！”

“安风啊，这一年多，过得怎么样？”看到真人和听到电话，完全两种心情，小李有些心疼他们了。

“李哥，我也不瞒你，一开始的几个月，很不好，覃兮因为在医院那几天的刺激一直精神紧张，不过他很坚强，都挺过来了，现在很好，我们都各自找了还不错的工作，男人嘛，能吃苦怎么都有口饭吃的。”说着他起身给小李倒酒。

“哈哈，那就好，小小年纪在外闯荡，不容易。”说着两人碰了一杯。

“我今天来其实是两件事，原本该跟覃兮一起的，但我怕你别扭……”听了这话，小李连忙尴尬否认：“不会不会。”

“当年我们逃走，你们费了很大功夫才摆平吧？事情过去这么久，想着也平息了，于是大着胆子来当面谢谢你，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我前两天联系了我哥，家里对我似乎还不能接受，但我哥是帮我的，可覃兮不一样，他不敢联系家里，我就想来探探风，这边的情况怎么样？怎么说都是爹生妈养的，哪能真的一辈子不联络？”

小李听得很是动容：“当时还没闹起来，何局就派人去覃兮家里说和了，他们家人要面子，当下也就忍了。医院更别说了，给俩钱什么都能解决，少个人他们还少个麻烦呢。怎么，你们准备回来了？”

“不回来，就想看看覃兮的父母，我能从我哥那知道家里情况，覃兮连个哪怕是望风的人都没。”

“我不建议，现在还太早，没准火上浇油。”

“那你知道覃兮爸妈怎么样吗？”

“我也就一年前医院办手续时候见了他们两口子，还是可以，就是黑着脸完全生气的样子。”小李嘬一口酒接着道，“不是我说，他们文化人心就是狠，送儿子进精神病院的事儿都做得出来，人跑了第一反应不是失去孩子而是还没治好病。”

沈安风听了心里一阵绞着疼，这话也就他听听，千万不能让覃兮知道。看来，这次白来了，自己张罗着来，又要张罗着不见面，覃兮肯定要生气了。

“那我们人来都来了，不见？”沈安风有些犯难。

“要不我想想办法吧，最好是别见了。”

沈安风顶着混乱的大脑回到酒店，看着覃兮巴望的眼神，心疼的不得了。

“覃兮……”沈安风轻轻抱着他，下巴搁在肩膀上，没再说话。

彼此了解的两个人，一个抬眉，一声叹息就能明白是什么含义，覃兮心里顿时陷下一个无底洞，漆黑的深不见底。

“没关系，至少咱们回到这座城市了是不是？也许将来有一天，咱们还能回到学校，像其他人一样重游母校。”默背了一上午的话，说出来倒也还算流利。

“这次不见面只是时间不成熟，你看我也还不敢见我爸妈不是吗？”沈安风蹩脚的安慰自己听着都尴尬，但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

覃兮心里有个小小的希望，小心呵护着，不敢公布于众，而他沈安风大大咧咧就摊开了。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希望太弱小，经不起外面的风吹日晒，蔫巴了。

“嗯。”覃兮轻声应和道，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行李还没来得及拆。

沈安风突然有些不甘心，看着覃兮落寞的背影忙碌地在自己面前晃，特别有一种冲动拉着他回家，最坏不也就是照着一年前再来一遍吗！但他知道不行，他玩不起了，再来一遍，他和覃兮都活不下去。

现在虽然蔫巴着，至少还有，要是彻底破灭了，才是真对不起覃兮。

“你别有负担，我早就告诉过你，你是我的伴侣，有你陪我我不亏了。关于父母……是我对不起他们，好歹我都受得住。”覃兮低头收拾背包，没有看向沈安风。

“如果我们一样，你心里会好受点吧？”沈安风站在原地，轻轻问道。

“说什么傻话，你跟你哥重新联系，我觉得很欣慰，你哥站在我们这边我也很感激。”覃兮停下手里的活儿，转头坐在床上看着他，“坦白讲，我是不平衡，但不是针对你，而是遗憾我自己，我的身边没有一个支持我的人，二十几年，一个人都没有。”

“我们今天别走吧，转转，明天再回。反正酒店都订了，别白花钱。”沈安风想快点让他们从这件还未开始就结束的事情里走出来，提议道。

他知道，虽然理智已经能说服彼此，但情感也会狠狠在肚子里搅和一番，好长时间不得安生。

“也好，我带你逛逛，你就来过一次吧？还是为了去医院救我，该给你介绍下我的家乡。”

“两次。大二那年，我跟我哥来过。但是那会儿不敢跟你说，偷偷的来偷偷的走。早知道以后走向那么不受控制，当初该去你家见见你爸妈，也许他们会喜欢我。”

“哪有那么多也许……”

第二天早上，覃兮带沈安风去了市动物保护协会的对公开放展，离开一年多自己的专业，再次碰到，也是感慨良多。

“知道为什么我带你来这里吗？我想告诉你为什么我们能相遇。”覃兮轻车熟路去翻展览馆留言簿，1997年的陈旧本子被他从柜子里小心翼翼拿出来，“哈，竟然还在！”

说着拿给沈安风看，像展示什么宝贝，极尽轻柔打开，翻到某一页。

沈安风定睛一看，两行规规矩矩的小学生字体呈现在眼前「灭绝两个字在解说员阿姨嘴里那么轻描淡写不痛不痒，因为她见得太多了，我不希望全世界的人说起灭绝两个字都这样。覃兮」

“哇塞，你那时候才几岁啊，就这么有觉悟呢！”沈安风调侃道。

“是啊，我小时候太害怕失去，「灭绝」这个词在我看来太恐怖，我那时候三年级，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学动物科学了，一直到去年以前。是不是觉得我胸前的红领巾更加鲜艳了？”

“我学动科全是偶然，毫无方向，毫无目的，报上哪里算哪里，好在分数考得还行，才能有机会跟你同校同专业，是老天帮我啊！”

“你要不要写？”覃兮翻开最新的本子，递了根笔过去。

“这还没看呢，就要走了？”

留言簿设在展览出口处，从一开始覃兮就没打算看展览，这些化石也好图片也好，大学都看尽了，并不稀奇。

“别告诉我你大学这几年都白学的啊！这些你哪个没见过啊，难道还得我讲？”

两人嬉闹着出了门，在大门口的树下坐着乘凉，一只小豆丁的西高地一扭一扭走到覃兮脚边乘凉，半天都没人来领它。

覃兮笑着抱起来放在身上，冲沈安风说道：“嘿，西高地诶！纯种的，估计是走丢了。”

“有钱人，现在纯种的可不多，这也就半岁吧。”

“要不等主人来了再走？担心被偷。”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你不带我逛了？”沈安风有点不想理会。

覃兮想了想，妥协道：“我们就等半小时，正好也凉快凉快，主人没来咱就走，我去买瓶水。”

“好吧。”

覃兮把小狗搁沈安风怀里跑着去买水，沈安风接过来看着这只小笨狗，有想蹂躏它的冲动。他还从没见过这么不认生的狗，屁大一点，傻乎乎的，谁抱着都听话地窝起来。“没人教你见到陌生人要咬他么？不会咬叫两声总会吧？”

小狗被捏得有些不舒服，开始在沈安风怀里扑棱。“对，你得会反抗啊！嗬，还挺有劲儿！”沈安风跟它玩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