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兮刚走出家门不远，路过一家药店，还没关门。于是走进去买了一盒胃药，他实在太难受了。

看着药盒，心里一阵悲凉，找个有水的地方，先把药喝了吧。

本想从便利店买瓶水喝了药再找个酒店住一晚，明天再说。谁知道在便利店门上看到贴着的海报：西山区幻影酒吧失恋嘉年华。

覃兮从来没有去过酒吧，上学时候没有，跟沈安风在一起后更没有，原本，他不该被这种海报吸引的，但海报上那个剪影，脸上流着一串眼泪，眼泪被霓虹折射的光映出一对相拥的恋人。

他盯着这张海报看了很久，很久。转身走上马路，打车前往。

“先生是单身吗？”门口的接待员礼貌问道。

覃兮下意识回答：“不是。”随即想到酒吧的主题又补充道，“吵架了……”

小哥有些为难，一时不知道这算不算失恋。

看出对方的为难，覃兮凑近轻轻柔柔说：“我喜欢你们的海报。”谁知竟不由自主流了眼泪，他顺势擦了下，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转身离开。

接待小哥看这架势，太符合他们的主题了啊，赶紧叫住人：“先生，既然喜欢就进去坐坐吧，幻影会把你的忧愁统统带走。”

“谢谢。”覃兮道谢后跨进酒吧。

酒吧里坐满了各色男女，大多数来借酒消愁，有大喊大叫，有哭哭啼啼，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惨，至少，沈安风没有不爱他。

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应侍很快过来招呼：“先生请问需要点什么？活动期间酒水八折。”

“你们老板很会做生意。”覃兮笑笑冲他展示自己手里的药，“我胃痛，不能喝酒，有热水吗？”

“不好意思，没有。如果您要热水的话，建议您去咖啡厅买一杯热饮。”见这客人不是来喝酒的，应侍态度冷淡起来。

“你们的主题不是为失恋的人疗伤吗？我来疗伤你却赶我走？”

“要不，您用酒喝药？我给您拿一杯酒精度低的。”应侍提议。

“好吧。”覃兮有点喜欢这个地方，干脆破罐破摔，也许喝醉就不疼了。

另一边撂下电话的沈安风开始清理脚上的脏，含一口白酒喷在脚心，蛰得他一哆嗦，胡乱擦擦套上鞋又下了楼。

正准备再次出门，球球哼哼唧唧走过来看着他。似乎知道了爸爸妈妈在吵架，可是也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眼巴巴看着爸爸。

“儿子……”沈安风回到沙发上坐着，“差点把你忘了，我出去找你妈，再把你弄丢，你妈回来还不宰了我？要不咱俩一起出去找妈妈？”

说着沈安风给球球套上绳子，关上家门上街继续寻找。

可是还没有走多远，球球就赖着不肯走了。确实，天太晚，平时球球这会儿都睡了。

“来，儿子，爸抱着！”沈安风收了绳子捧起小肉球，“你该减肥了，太沉了！”深夜的大街上偶尔会有一两辆车飞驰而过，除了他们一人一狗根本没见到任何身影。

我跟覃兮都在一起五年多了，怎么没练就心有灵犀的本事呢？这么大个城市，去哪里找啊？沈安风看着空旷的大街，有些迷茫。

虽然我们是情侣，但是你做错事是不是应该道个歉？我又不是不原谅你。你非跟我硬碰硬，这话赶话的可不就过头了？况且那天要跟你做……嗯……沈安风正自言自语，提到羞羞的词汇，想起怀里还抱着的少年儿童球球，噤了声。

“球球，找回覃兮我们怎么惩罚他？惯出毛病了，学会离家出走了还？都是看那种搞对象的破电视剧看的！”

沈安风一直不停不停在说话，看不出任何情绪，没有明显的愤怒，也没有明显的在乎。

他们先到小区隔一条街的公园里找，有时候晚上店里关了门，他们两个会出来这里溜达放松。

冬天的九十点钟公园里已经空空荡荡，他们可以卸下一天的伪装，拉着手，晃啊晃啊。覃兮喜欢把冰冷的手塞进沈安风的脖子里，冻得他直缩脖，却不会躲开。沈安风喜欢搂着覃兮的腰在他背后像企鹅一样走路，就这样晃一整圈，然后回家。

有时候沈安风会和覃兮玩石头剪刀布赢步数，剪刀赢了可以让输的人背着走两步，石头赢了是十步，布赢了是五步。每次玩这个回家，两人都是满头大汗，在寒冷的夜里，头顶冒着白气。

夏天关门后来公园，人来人往，还异常热闹。两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人一根冰棍看大爷大妈锻炼身体，看小朋友们嬉戏打闹。河里的芦苇长得很高，穿进芦苇丛，外面什么都看不到，好几次沈安风都想在这里跟覃兮做羞羞的事，但都被拒绝。他还想跟覃兮打赌，绝对有情侣在里面卿卿我我，被覃兮笑话幼稚。

想来确实很少有覃兮主动的时候，在这方面，似乎永远是沈安风一头热。

春天河水刚化开，天还不暖和的时候，有人失足落水死了，覃兮觉得瘆的慌，就再也不想来，于是那之后，两人再没来过。

已经快午夜，公园里空无一人，沈安风像是发泄一样大吼一声：“覃兮——”没人回应。

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状况，沈安风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想到白天杨阳那样跟覃兮腻歪，他浑身就不得劲。要不两个人分开冷静冷静？但你别一声不吭跑外面去呀，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呢？

沈安风绕了一圈一无所获，低头看到球球已经睡着，想着大半夜带着它奔波可能要把它搞生病，踌躇一下，还是回到家，万一，覃兮气消了回来呢？

回到家，沈安风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除了球球所在的客厅。然后坐在黑暗里喝酒，烦，解不开的烦。

周简七骂自己是神经病，大概真的是吧，但旁观者不会懂当事人的感受，他只想自信而干脆地告诉自己的心，覃兮只爱我，也只会爱我。但现在的他，犹豫了。不是气覃兮，是气自己，那种不确定的心从覃兮体面的礼貌的与杨阳交流开始，就一直悬着。

他害怕覃兮对女人还有兴趣，害怕覃兮重新爱上女人，害怕自己越来越没有能留住覃兮的资本。说到底，是自己自卑了，面对爱情，他内心的软弱疯狂滋长。

凌晨两点钟，覃兮意识到自己喝多了。他酒量本来就不好，加上胃疼，他有些想离开了。喝了这么久只让他得出一个结论，喝醉并不会减轻疼痛感，胃还是很疼。

他觉得自己脑子特别清醒，他非常明白自己逃开是因为沈安风的无理取闹。但是他也非常困惑，为什么，都在一起五年了，他还会觉得自己是直的呢？难道每天他都一边跟自己掏心掏肺相处，一边担心自己变回直男吗？不累吗？

“帅哥，我可以坐你对面吗？”一个穿着暴露的妖艳女人来到覃兮对面，没等回答就坐下，“你脸色不好。”

“我胃疼。”覃兮眼睛落到桌上的胃药上。

“为什么来这里？”

“因为海报很漂亮。”

“谢谢。”女人听了覃兮的答案，开心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但因为眼线眼影画得太浓，根本看不出缝隙在哪。

“嗯……您是老板？”看到对方的反应，覃兮似乎明白了什么。

女人没有否认，招呼在人群中穿梭的一个应侍过来：“去倒一杯热水给这位帅哥。”

“好的婷姐。”

覃兮无力笑笑：“我刚来就想要热水，现在水才烧开吗？”

“帅哥，酒吧也是要赚钱吃饭的嘛，你要理解。”覃兮的话并没有让她有任何难堪，“我想你知道的吧，失恋的人今天来可以享受八折优惠，我是来盖戳的。”

“我没失恋，但我确实是来疗伤。”覃兮指了指手边的药盒。

“有意思。跟女朋友吵架了？”

“不，男朋友。”覃兮突然抬起头，晶亮亮的眸子看着老板娘开口道。

“哦？”老板娘显然有些意外，但却不惊讶，也没有瞬间变了看人的眼光。

嘈杂的音乐，来往的客人，躁动的舞池，安静的角落，覃兮所在的角落。

“如果你愿意，也许我可以帮你解惑。如果你的故事我喜欢的话，我依然会给你盖戳的。”老板娘晃晃手里的印章。

“谢谢，我不喜欢分享我们的故事。不过，如果可以，你可以告诉我，怎么证明我是弯的吗？”说完，覃兮也觉得荒谬，摇摇头把玩着手里还没喝完酒的杯子。

“找个男人睡一次不就证明了？”

“我们彼此忠诚。”

“帅哥，你来这里买醉是生气他不信任你对吗？你是聪明人，别怪我说的难听，情侣之间没有信任，走不长的。”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问题出在哪里，我只是不希望有什么问题必须用滚床单来解决，我们可以谈，可以沟通，但似乎不行。”覃兮郁闷地又喝了一大口。

“胃疼就别喝了，一会儿送过来热水喝点热水吧。对不起，你这个问题我解答不了，因为我也认为，没有什么问题是打一炮解决不了的。”说着她离开座位，走到吧台跟酒保说了点什么，进了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