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繁从头到尾没说三句话，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正准备打回去问问，结果那边又叫自己过去办手续就忙忘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忘，引发了多大的误会。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忘，让那两人从此经历起比同龄人更多倍的艰辛。

覃兮忐忑不安坐上回家的列车，一路上大脑都是一片空白，什么行李都没带，好歹倒是带了钱包。

一进家门，扑通跪倒在地，把在院领导面前那一套机械地复述一遍，如同将他对沈安风的愧疚之心像剥皮一样再次撕扯开，血淋淋的，冰冷的，疼得呼吸不来。

“放屁！”没想到覃兮的母亲根本不吃这一套，“你要是真玩假的，明天跟我去四院测试一下，确定没问题我就放你回去。”

听了这话，覃兮仿佛根本不认识眼前的人，惊恐地看着她，颤抖着声音问道：“妈？你竟然觉得我是精神病吗？我可是你亲儿子呀！”四院是当地有名的精神心理疾病研究中心，在人们眼里，去四院的都是看精神病的，即使事实上那里也看其他心理方面的疾病。

“你都喜欢男人了还不是有病吗？变态了吧！我就是当你是亲儿子才要送你去治病，你要真不是，去看看也不会损失什么！”

“是你疯了吧妈！送去那里的没病也会被说有病啊您会不知道？我没病，我不去！妈，你要相信我，不要听别人瞎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不信你问老师，问校长。”

“去医院测一下，就知道结果了，你有什么好排斥的？越抵触越证明你心里有鬼！”覃兮的母亲像入了魔，无情无心。

“妈！”覃兮几乎吼出来，“我也有尊严，不要这么践踏好吗，给我一点点尊严好吗？我们真的没有在一起，我以后守在您身边行吗？别这么侮辱我！”央求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疼，如果沈安风在，肯定受不了，但站在他对面的母亲毫不动摇。

覃兮崩溃了，他没想到，母亲什么都没看到，只是听说，只是听别人说，就给他定了死罪，这可是他的亲生母亲啊！

而从覃兮踏进家门那一刻起，他再没见过父亲，父亲已经厌恶他到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的地步。

沈安风离开的第三天实在心急如焚，覃兮一点消息没有。于是让沈沧海给他打一个，心想这总不会引起怀疑了吧。接电话的是一位中年妇女，看样子是覃兮的妈妈，果然他的手机被控制了。

“阿姨您好，我是省城消防大队一队的队长，这是覃兮的手机吗？”

“是，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得体而有礼的语气，跟前两天那个泼妇根本不是一个人。

“是这样的，农大的消防演习是学生会主席覃兮签的字，我们需要核对一下，他方便接下电话吗？”沈沧海说起瞎话真是比真话都真。

“稍等。”果然，覃兮的母亲被骗了，没一会儿，覃兮的声音传来，“您好，请问您是？”

听到覃兮的声音，沈沧海把手机递给沈安风，示意他说话注意点。

“覃兮，你听我说就好。”沈安风压低声音，“我爸妈可能也已经知道了，所以我把手机卡扔了，这个是我哥的手机号，目前是安全的。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如果不好就嗯一声。”

等了一会儿，对方没回音，沈安风舒了口气，“如果你父母那边瞒过去了，就回去上课吧，我在外地，应该很久不会回去了……”

“嗯。”淡淡的应了一声，覃兮主动把电话挂了，切断了对方还要嘱咐的话，眼睛狠狠盯着那串电话号码。沈安风，如果你要知道下周一，我要进精神病院，会是什么反应？看着母亲把手机拿走，覃兮痛苦地想。

就在接到电话的前一天，覃兮的母亲血压飙高昏倒在他面前，让他彻底失去抵抗的力量，在命运的选择上，谁心软谁就得妥协吧？

如果能让家里一片平和，自己做个令人唾弃的小人出卖爱人，无所谓；如果能让父母生活无恙，自己被当做精神病，应该也无所谓吧？

对不起啊沈安风，你放弃自己也要保全我，如今我也自身难保了。蒋繁，你可知道你的痛快和凌驾于人的道德裁定权，让我们的人生多么煎熬吗？我们真的有妨碍到你吗？真狠！

沈安风在沈沧海战友的帮助下找了一份工作，在动物园当饲养员。工资不高，但养活自己不成问题。待一切安顿好，沈沧海独自回到省城，已经一周后了。

一回到家，沈沧海就被爸妈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他老实巴交听着，嗯嗯啊啊应着，就是不说沈安风在哪儿。抓不到人，老两口也确实没什么办法，当初收到大学同学打来的举报电话，沈母差点厥过去，沈父扬言报警抓他回来，好在桑甜机智，出面阻拦，只说家丑不可外扬，事情闹大怎么失了脸面。利害关系老两口一琢磨，也就偃旗息鼓了。

刘申俊当年也就是败给网络了，要是放在现在，那段音频早就全世界都知道了，可是当时也就在校园网上短暂地存在了一天一夜，便被清掉了。

“安风怎么样？”桑甜回屋悄悄问沈沧海。

“我刚刚被骂成那样你都没说先安慰安慰我，张口就是‘安风怎么样’。”沈沧海为了自己这个弟弟，窝了一肚子气，还不能撒，因为是自找的，于是借题发挥。

“跟你弟都吃醋，啧啧，沈沧海，出了趟差见了大世面了这是，回来就给我脸了？”桑甜逗他。

沈沧海一听，这话锋不对，赶紧赔笑脸：“老婆，我错了。安风那小子好着呢，能吃能睡的，我让我们连长帮他找了个活儿先干着吧，没个文凭，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

“本来咱俩不要孩子，指着安风在爸妈那挡着呢，谁知道这孩子……咱俩以后压力也大。”桑甜苦恼道。

“又不是什么皇室血脉，老婆别怕，老公前面给挡着。”沈沧海不以为意。

正在聊天，手机响了，座机打来，他还以为刚回来就要出任务，没多想赶紧接起来：“喂您好，请不要慌慢慢说。”他们做消防这么多年，很多居民都比较熟悉，留了电话也是常有的事。

“安风，安风……我活不下去了，救救我！”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歇斯底里。随后是嘈杂的人声和抢夺声。

“快把人送屋里去，锁门，记得锁门！”

“安风，安风，救我！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嘈杂刺耳的声音不断传进沈沧海耳朵里，随即对面传来嘟嘟的挂断声，对面那个声音是覃兮吗？原本清清朗朗爽利干净的覃兮？即使生病住院虚弱无力也总是彬彬有礼的覃兮？而现在这个听上去尖锐的几乎像疯了的人，是覃兮？

似乎事情比想象中严重，覃兮的父母大概是比较传统的体面人，又没有帮着说话的人。不像他们家，哥哥嫂子帮着忽悠，再生气也至少不会做出极端的事。沈沧海冷静下来，让人帮着查一下是来电的地址，得到答复后震惊了。

邻省省城第四人民医院，精神科。

沈安风接到哥哥电话时正在给狗熊窝做打扫，这懒家伙走哪拉哪，连个下脚地儿都没有：“哥，有事？我这儿正忙呢！哎哎哎，又踩到屎了！”

“安风，覃兮出事了，你赶紧去看看。”

“什么？”

“你听着，见到覃兮，一定要冷静些，不要火上浇油。能带着跑就跑，千万别惹事。”

“到底怎么了？你快说！覃兮现在在哪？”

听到具体地点，沈安风疯了，踩着两脚屎奔向机场，他要最快的速度回去，不是说没事吗？怎么会！怎么会！

三个半小时后，沈安风出现在邻省省城机场。而此时的覃兮，正在看着男同亲密画面接受电击，头脑轰鸣，他在思念沈安风吗？不，此时的他大脑一片漆黑，就像死过一样，肌肉被电得不受控制发抖，张开嘴都发不出声。

反抗，来了五天，覃兮每天都在反抗。甚至就在刚刚，还跑出去抢到电话，飞速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五分钟的煎熬结束，他像个死尸一样被拖进屋子，绑在床上。所有人都当他是精神分裂患者，而他妈妈，一次都没来看过他……

大概高材生的机智真的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覃兮在床上静静躺了一个小时才重新恢复意识，扭扭胳膊扭扭腿，轻松把绑带解开了。要想办法躲起来，这是他恢复意识的第一想法。屋子里的窗子外面都有铁栅栏，就是防止精神病人跳楼设立。应该请教一下三水哥，这样的建筑会不会消防不合格？

覃兮尽量让自己忘记刚刚的痛苦，这样才不会真的精神异常，安风一定会来的，但要想办法能让他真的救到自己，毕竟进来这里如同劫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