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谁家女,遥相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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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六月二十四,荷花节。
慕容简原本想在荷花节这天趁兴游湖赏荷,可大清早就被大哥告知父亲已决定让自己一旬后去百里之外的长白天下商院。
慕容简听到后立马皱起眉头,一脸无辜的朝大哥嘟囔到:“昌华家大业大还要我一个女娃子插进去干嘛啊?哥哥,家里再怎么不济,不是还有你辅佐父亲吗!”
慕容延本就对这个既淘气又满嘴都是歪理的妹妹束手无策,他心里知道父亲是说一不二的刚烈性子,求他改变一下决定好的事,简直就是自讨没趣。
想到这里,慕容延拉住正准备去找父亲的妹妹,苦笑到:“简儿,父亲决定好的事,从来就不是你我可以插手去改变的,况且你已经十四岁了,该懂事了,其他府邸的小姐早在十三岁就入学从商了……”
慕容简知道哥哥是真心为她着想,可突然一下要她这么一个淘气爱玩的人老老实实地在商院苦学记账这类枯燥乏味的东西,简直太为难她了!
慕容延摇了摇正发呆的简儿,望着简儿瞬间黯淡无光的双眼,拉住她的手:“简儿,我带你去赏荷吧!每年荷花节这一天,各府邸的世子、小姐都会出来赏荷,你既然要从商,当然要去认识一下。”
慕容延看见简儿蓬松的发髻后眉头一皱,边摸着简儿的头发边吩咐丫鬟阿琅去找身新装束,为小姐梳洗打扮一下。
慕容延临走的时候不忘朝简儿笑笑,微笑起来像是阳光照进碧澈透明的水面。
慕容简此时此刻却了无兴致,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嘟着小嘴直想抱屈。
阿琅倒是勤快,一盏茶的功夫就把新置的衣裳、首饰搬到小姐的闺房,从头到脚逐一配置了几套。
阿琅看到这些剪裁利落、精心缝制的各式各样的轻衫,开心的完全忽视了一旁的小姐。
慕容简早对阿琅这种一见漂亮衣服首饰就忘了主子的做法见怪不怪,她着急地跺了跺脚:“这毒日当头的,我就想穿浅青色对襟襦裙,戴个雉帽,流苏步摇这些拖沓的首饰都不需要。哎呀!你快别挑了,延哥哥一会来了见我还这副模样,会吃了我的!”
阿琅倒是被最后一句话吓到了,慕容延在简小姐面前笑意连连,可平日里在府上都是一副傲然冷漠的面孔。即便他才十九岁,俊逸清秀的脸上却带着刚毅霸气的神色,让人不敢直视。
阿琅恍惚一会,就开始为简小姐梳了一个蝴蝶髻,让青丝自然挽束在脑后,露出纤细白皙的玉颈。本想为小姐戴上些璎络、翠簪、耳坠子、项链、镯子。
可慕容简却说:“阿琅,这大夏天的。我赏荷时戴着雉帽呢,用不着戴首饰。这样吧,你帮我把额前的发都绾上。”
阿琅见小姐这样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想想也有道理,只得应声“好啦!都依小姐的。”
"阿琅,我去了天下商院后,如果邶风有消息了,你要及时通知我。"
"小姐,阿琅不陪你一起去吗?你这么小,一个人在那里怎么行啊!不行,阿琅也一定要去。"
"天下商院历来规定院内学子禁止带奴仆,你不能以我的仆人身份去商院。而且,我其实也想换个环境,一个人冷静下。"
"哎,这邶风少爷也真是的,到现在也没有一封回信。二少爷对府上任何人都淡漠疏离,唯独最重视小姐了。可是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三年前不告而别,匆匆忙忙就走了呢……哎……"
阿琅很快便娴熟地绾了个朝天发髻,用了三根梅花玉簪插好固定,又把后面的垂发镶嵌玉饰编好扎成一根辫子垂在慕容简胸前。
"怎么样,小姐?"阿琅低头观察,却发现慕容简脸色不好,眉宇间俱是忧悒。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扑通一声跪倒。
她跪下后望着慕容简,惶恐哀求道:"小姐,是阿琅不好,阿琅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其实,奴婢心里也觉得邶风少爷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耽搁了才迟迟没有回来。"
慕容简怔怔不语,并不想接话,一时间屋里难得的安静下来。
她起身独自靠在微风拂过的窗前,院子里开着星星点点蓝盈盈的雏菊,一簇簇地依然在绽开,经过了那么多年了,花儿依旧美丽,可世事却早已是物是人非。
花开花落,这一季凋谢了却能迎来下一季的绽放,可她等来的却是无尽的绝望。
怀有执念的情感如果留有遗憾的话,想起后就像不经意间复发的牙疼一样,它虽不是病,但疼起来却让人夜不能寐,疼得要命,时时刻刻盼着它痊愈。
天长地久有时尽,倒不如顺其自然。
究竟是谁的花开落入了谁的指尖?究竟是谁途经了谁的盛放?终究负了流年,眉染相思之苦。
慕容延早已在外备好车马,等候多时。他身材秀颀挺拔,如修竹般,气度儒雅,英俊的脸庞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温和安宁。
慕容简刚跨出府门,看到慕容延等候在外脸色凝重,意识到自己迟了点,便顿感忐忑,可还是半是撒娇半是道歉地嘟着小嘴,摇着他的手说:“以后我会按时出现在你身边的,不给你等我的机会。”
慕容延望着简儿粉团似的小脸嘟嘴的模样,既可爱又好笑,本来一肚子气都泄了。只得叹了一口气,把简儿抱上马车后,在她额头上弹了一记爆栗。
慕容简简疼得直叫:“延哥哥,很疼的!”他霍然大笑,:“这不就扯平了吗!”旋即像阵风似的驾马而去,只留下白色衫影上下翻飞。
慕容简倒是不着急去赏荷,去得再迟,荷花也不会跑,反正哥哥会在奚秀湖那里等着她,陪她游湖赏荷。
她透过马车敞口望着长安街一路的昌华门下铺子,从酒楼茶肆一眼望去,到娼妓馆,当铺,衡器店,兵器铺子,药店,珠宝店,脂粉店……心里想着,如果自己真的从商了,爹会让她管理这一切,那时诸事烦身,怕是自己也会像延哥哥那样再也展不开眉头。
不过既然决定从商,当然要学到本事,要是被别的府邸的世子小姐笑话了,爹爹慕容安贵为皇商的老脸就要挂不住了。
慕容简注意到自己已经到了奚秀湖,下了马车后戴好雉帽就去找延哥哥,雉帽垂下过膝的白纱,使人难辩识她的身份。
初夏的季节,原野里开满了牵牛花。不知道为何这里的牵牛花并没有深红和紫红,只有淡红、浅紫、与苍白,仿佛都已被阳光晒退了颜色,六神无主的苍茫。
倒是太阳花开得华美绚烂,如蜡烛火焰般灼眼。
一阵穿花度柳后,慕容简早已汗湿青衫,她决定不再找慕容延,独自一人去游湖赏荷。
一路上,慕容简看到不少世子小姐在奚秀湖周围赏荷,但她自幼一直待在府邸上,除了在长安街上闲逛,只因为父亲和哥哥都不愿她太早和别的家族牵扯。
放眼整个天下,慕容氏族在商业上一家独大,这也是慕容安能够这样保护简儿的雄厚资本。外人只道是这慕容府的清贵千金,性格孤僻高傲,不屑与人相与。
慕容简买了些果酒,来到湖心亭边赏荷边喝闷酒。
不过今日她来得晚了,亭内一个男子侧对她而坐,身量十分高大挺拔。他正潇洒恣意地品酒赏荷,好不惬意。
慕容简走进后也只能隐约看到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没什么表情,下巴的线条干净利落的冷峻。清澈明亮的眸子如一团火焰,眼中光芒如在锻烧宝物,仿佛永远可以为他的目标不计其余。
这个男人沉默却最醒目,她想不注意到他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