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寂寞而又荒凉的冬夜，一叶眉月镶嵌在深蓝色的帷幕下，冷空气里干瘪的柳枝条无力地垂在地上，夜幕下，两个黑色的身影穿过小院的回廊，一只猫与黑夜融为一体，眼睛里幽暗的微光在夜里格外鲜亮。

“赵老伯，快醒醒。”睡在赵老伯旁边的小五赶忙起床，摇醒了赵老伯。

“快走，快走。”小五拉着赵老伯急忙跑向了中院。

两人冲到中院时，火光冲天，金灿灿的火光照亮了深蓝色的天空，火舌直冲人的脸面。家丁们忙着救火，有的人脸被抹黑了，也顾不上这些，直奔后院的水井去打水，提木盆的，提木桶的，忙里忙外，忙进忙出。

“抓到那两个人没有？”一个洪亮而有力的声音说。

“禀报老爷，两个人…”家丁喘着气。

“到底抓没抓住？”南宫翼有些生气，手指不自觉地捋一捋胡子，“说话。”家丁的肩膀有些颤抖，帽子差点掉了下来。弱弱的回了一句：“没有。”

看着这场景，赵老伯连忙上去迎话：“老爷，没有就没有吧，还是饶了他吧。”多少年了，爹还是愿意听赵老伯的话这么大的南宫府也只有赵老伯才敢跟爹爹说这样的话吧。

“嗯。”南宫翼刚刚说话强硬的口气忽然软了下去，“没抓到就没抓到，大家快休息去吧。”

“赵老伯，两个姑娘呢？”

“老爷，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很好。”南宫翼回了一句“那就好。”然后把手背过去，拂过袖子带着娘走远了。

抬头时，那弯弯的眉月还挂在天上，只是中院的一些房屋被大火烧尽了，只剩下废墟在淡冷的月光下苟延残喘。这场大火所幸没有人伤亡，只不过可怜了那些无辜的房屋，被人烧尽成了一副惨淡的模样。

我是南宫琰，发生那场大火时，我只有九岁，亲眼目睹那些坚固高大的房子在大火里噼里啪啦地碎成渣子。就像姐姐那年从火红的高高的阁楼上被人推下来，像极了最后夕阳的余晖散落在湖面上，如血一般掉落在落雪的地上。

我的名字偏向男性化，我也不知道爹爹为什么会给我起一个男孩化的名字，我的姐姐南宫绮大我三岁，十二岁时已经亭亭玉立，天生丽质了，她喜欢跳舞，尤其擅长袖舞姐姐每次跳舞的时候，我都站在她旁边为她拍手称好，虽然不懂，可我还是会在后面跟着姐姐学她的样子。南宫翼，我的爹爹，早年饱读诗书，生于书香门第人家，幼时习武，很顺利地接替爷爷的官职，做了帝都的丞相。

娘亲曾是花满天下的司乐局舞师，关于这些，我只知道一点点，姐姐自幼跟着娘亲学习舞蹈，而我只是一个野小子，跟着小五他们爬树掏鸟窝，女扮男装去方文茶馆听书，夏天的时候，去捉鱼，奔跑在芦苇丛里。我的幼年时代过得很好，蓝少阳也跟着我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从小到大，他都是我哥哥一样的存在。

那场大火之后，两个放火之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第二天的早晨，姐姐如往常一样，在花园长廊亭那里跟着母亲跳舞，但很快，中院那堆废墟转眼不见了，收拾地干干净净了。“娘，我也要跳。”我撒欢儿地向娘跑过去，也顾不上丫鬟青瑶的追赶。

“你慢点，琰。”娘过来抱住我。姐姐还在继续跳，“娘，什么时候结束啊？我跳不动了。”姐姐嘟着嘴。“这个手腕要放软，食指搭在中指上。”娘亲放下我，让青瑶看着让我自己独自玩。

“在保持半炷香的时间。”

“嗯，好吧，娘。”说话间，姐姐又在继续重复那段舞的动作。可是，不一会儿，我明显看见姐姐额头上出现了豆大的汗珠，整个人随着早晨初升的太阳倒了下去。“绮儿，快醒醒。”正在发呆的娘亲冲了上去。

随后，青瑶领着一行人把姐姐扶进了东厢房。赵老伯喊了长街尽头的张大夫过来瞧病。

“张大夫，我女儿没事吧。”

“南老爷，不碍事，大小姐只是劳累过度，再加上今早没用早膳，造成一时昏厥，休息两三天就好了。”

“那就好，谢谢张大夫。”爹爹拽着张大夫的手，连连感谢。

“医者父母心。”张大夫补充了一句。“南老爷，我开个方子，抓几服药，回来给大小姐调休调休。”说着，收拾好药箱，整理一下衣冠，张大夫双手作揖，准备出门了。

爹爹大手一挥，“小五，你腿脚快，跟张大夫去取药。”

“哎，老爷，我这就去。”小五撒欢儿地跑了出去，险些被正屋的门槛摔倒，他自小平衡性好，这点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况且自幼学武，是爹爹的得意门生。

说起小五，他只比我姐姐大一岁，我自幼唤他为小五哥哥，娘亲说在我未出生之前，小五就已经在我们府上了，是爹爹去探查南方水灾时遇见的，小五当时快快饿死了，他的爹娘全部都被大水冲走了，爹爹看着可怜，就收养他了，本来家里只有两个姑娘，就所幸带回家了。

冬日的正午，太阳有些残余的光辉撒到地面上，虽然惨淡，但光芒还是有些晃眼，让人睁不开眼睛。“老爹，小五哥哥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我最爱的糖葫芦他是不是也忘了？”我附在门窗上，转过身娇滴滴地喊着爹。

“你这丫头啊，心情好了就喊爹，心情不好了就喊老爹，谁教你的？”爹爹走过来抱起我，用脸上些许胡茬扎我。把我放到我的肩上，在院子跑来跑去。

“老爹，老爹，快放我下来，小五哥哥回来了。”果不其然，小五风风火火地从大门奔跑了过来，

“师父，师父，我回来了。”爹爹放下我来，故意在小五面前拉下脸来，装作非常严肃的样子，“你也怎么跟琰丫头一样，心情好了叫我师父，心情不好了喊我老爷是不？“没有，没有，师父我错了。”小五猫着腰向爹爹行礼，但头转过来朝我做鬼脸，站在旁边的我被他逗得“咯咯”只笑。

爹爹似乎发现了我和小五哥哥的动作，故意大声喊道：“小五，还不快去送药。"

“是，师父。”小五笑着走向厨房，“呶，你的糖葫芦，琰丫头。”他顺手给我糖葫芦。我接过，嘴里连忙“谢谢”声音不断。爹爹看着满脸沾着糖丝的我，笑着离开了。

大火没着的前几日，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彭公公早已经来南宫府跟爹爹商量过了，爹爹只是一直都没有说，他觉得姐姐能留在府中多些时日也好，可爹爹不曾想，圣旨来的那么快，又那么着急，圣旨到后的第三天还是第四天，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圣旨到后，姐姐就匆匆启程，从此，离开了南宫府，进了所谓的世人眼里最好的宫廷。

小时候的日子总是风淡云轻，不用去刻意掩饰什么，有什么说什么，单纯直接，快乐无忧，自由自在，就像天上的鸟儿，什么都不去想，也不用去做。

很多年后，我站在帝都最繁华的巷口，看着南宫府早已物是人非，杂草凌乱，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景，幸福总是太短暂，所有的就像是那夜元宵节时放的璀璨的烟花一样，只看得到，你触摸不到。我不知道，都深冬了，太阳的光还是那么强烈，我的糖葫芦也碎了一地，再也不会有人给我糖葫芦了吧。

姐姐要进宫了，我心里万分舍不得，可哪又怎样，毕竟皇命不可违。

站在院子中央，抬头看看帝都湛蓝色的天空，近日，南宫府院子的梨花树竟然凋零地什么都没有剩下，毕竟是冬日，光秃秃地树枝立在院子左边，残叶被西风吹起，打转，然后落地。

“小姐，小姐。”青瑶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她连叫了我两声，我才从恍惚中闪回来。

“哎，我在这里。”我轻声答道。

“小姐，你想什么呢？”青瑶问。

“我在想姐姐离开了之后，就剩下我一个人练舞了，好舍不得姐姐走，还有小五哥哥。”我叹气道。

“没事的，小姐，不是还有老爷夫人嘛，当然陪着你闹的也还有我呢。”

晚霞铺满整个天空，几只不知名的鸟儿飞过，在梨花树的枝桠间来来回回穿梭。我指着那些鸟儿，转过身子跟青瑶说：“青瑶，那些鸟儿又去哪里，也是不是像姐姐一样一旦进入深宫就回不来了？”

“小姐，小小年纪你就别伤感了。早几日，彭公公就来过了，跟老爷招呼过一声，大小姐进宫已经是铁打的事实了，就差圣旨到了。”

“嗯，也是。”

“小姐走吧，去用晚膳吧。”

“嗯，好。”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