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是沈霆恩师之女，与沈霆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她再清楚不过自家丈夫的心思。

虽然太妃健在不宜分家，可当年沈霆高中娶亲后，太妃就主持了分家，她怕的是最后两个儿子离心，兄弟阋墙的事体太妃承不起。

双亲犹在不分家，未曾明文规定，却是众人默认的规矩，沈家分家的事也是除了一家子，旁人都不知道的。

毕竟当年分家未有多久，沈霆就带着新婚妻子离京外放。

一去就是十多年。

“你们这是诛我的心啊。”太妃痛心道，眼前的这些都是她的至亲血脉，手心手背都是肉，让她如何取舍？

人到年迈之际，所求也不过儿孙绕膝天伦之乐，偏偏她却不能如意。

颤巍巍的指着大儿子沈霁，“你教出来的好女儿！霆儿是你亲弟弟啊，他是否留恋王府的爵位你心里清楚不过。”

都是聪明人，沈霆当初的决定就是为了让他大哥安心，他自始至终都无心权位，该是他的便是他的，不该是他的，他也不妄求半分。

楚嬷嬷也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小主子寒心，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当年太妃的艰难，三个孩子皆是太妃的心头肉，纵然老王爷和太妃都偏爱女儿多些。

看着自家主子动怒，楚嬷嬷也不多嘴插话，这是王府的事，在悦姐儿说出那没轻没重的话出来后，有眼力劲的丫头都退了出去，如今屋子里除了各位主子，留下侍候的也不过只有她一人，这也是她的脸面。

静静的立在太妃身侧，搀着她的身子，给予她无声的宽慰。

太妃思念幼子本就是人之常情，二爷也是狠心的，一走就是这么多年，除了书信再无往来。

“是儿子不孝。”沈霆闻言心里动容，对着太妃就重重磕了三个头，额头的红印足以可见他的心诚。

太妃年纪大了，年轻时经历的那些风风雨雨都成了过往云烟，她如今所盼也不过子孙安康，可大儿子膝下无子，小儿子多年外放任职。

看着眼前比记忆中成熟稳重许多的小儿子，太妃心里忍不住叹气，她的霆儿到底是长大成人了，再也不是她怀里那个嘤嘤小儿。

“本妃余下的时日也不多了，只盼着你们都好好的，分家分的是身外之物，而不是叫你们兄弟离心的。”

沈霁沉默许久，才缓缓道：“全是儿子教女无方，劳累母妃操心。”

是了，是他没有看管好悦姐儿，才叫她口出狂言，目无尊卑。

“悦姐儿年纪尚小，难免说错话，望母妃别和她一般见识。”冯氏亦俯身拜礼，柔柔道来，端的是温婉动人。

本因沈霁一句话歇了大半怒火的太妃再听冯氏这话，怒火涌上心头，直接对她呵斥道：“放肆！”

沈霁蹙眉，关心则乱的道理他明了，可冯氏近来是愈发愚钝了！

“你娶的好媳妇，你养的好闺女，真是好样的！”太妃的语气夹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她也不住的在想如果妘娘还在，妘娘还在的话……府里哪里有这样许多糟心事。

沈霁迷恋冯氏，不管是何原因，冯氏引得沈霁在萧妘尸骨未寒之际迎她入门，关这一点就足以太妃对她不喜，甚至于是厌恶。

因为小儿子外放，小女儿出嫁，这些糟心事她才不想管，才把府里的中馈交给冯氏。

多年不理事，不赴宴，不进宫，只怕世人只记得她镇南王妃沈冯氏，都不记得镇南王太妃。

秦侧妃叹了口气，“太妃仔细着身子，可别这般动怒，悦姐儿年纪还小，性子什么的好好教养也还是得用的。”

冯氏说悦姐儿年纪小不懂事，她便道悦姐儿年纪小若是好好教养，还能把姐儿的性子给拧回来。

太妃抿唇沉默不语，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一时间屋子里噤若寒蝉。

良久，她道：“罢了，霆儿搬出去住吧。”

这是她的退步，亦是她的妥协。

余生不长，她经不起太多的折腾了，长房如何，随他们闹去吧。

不止是沈霆，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口无遮拦的悦姐儿也闭了嘴，不敢再造次下去。

“母妃——”沈霆惊呼。

沈知凝沉默了许久，她才抬起头来看着年迈的太妃，“祖母，二叔他们昨儿才回来，若现下就搬出去，旁人还指不定怎么看我们府上。”

太妃随声去瞧她，对上她那双像极了妘娘的眼眸，以前不大见凝姐儿，她是不觉得凝姐儿长得像她母亲，如今越来越像了。

“暂时在府里住下吧，等吏部文书下来再商议搬家事宜。”

将委任吏部侍郎的事，沈霆已经和太妃通过气，得知小儿子不必再外放，太妃也是欣慰的，她心疼小儿子看得明白，却不敢让小儿子放弃自己的志向。

在外磨砺数年，回京也是意料之中，不过到底还是五殿下在其中周旋，想来五殿下待凝姐儿也是有心的。

如果不是要留京任职，小儿子一家只是暂住也没道理搬出去。

细思过后还是太妃道：“晚娘不愿插手府中中馈便也罢了，老婆子人老了还不至于糊涂，姑且还是由本妃管着，等秦娘生产后，便让她接了去。”

秦侧妃闻言微惊，不大明白太妃的意思，下意识的去看冯氏，垂下眸没敢接话。

她生于江南水乡，原先也是个书香世家的小姐，家道中落后辗转进了镇南王府，性子较为怯懦并不得沈霁的欢心。

本就是姨娘里不出众的人，这些年稍得沈霁欢心的姨娘后头就会被冯氏各种法子打发掉，秦氏的存在一点也不醒目。

沈霁也是难得才去她房里一次，也是她的运气好怀了身子，加上身边又熟悉药理的，悄悄也就瞒了下来，可还是叫冯氏知道了。

说来她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女子，又是小家碧玉的出身，没什么端庄大气可言，有的也只是清秀婉约。

那副我见犹怜的样子的确很惹人怜惜，偏偏又是那样的性子。

“秦氏不过是个妾！祖母您怎么能重妾不重妻？”沈知悦再也忍不住开口反驳道。

太妃眉心一跳，冲楚嬷嬷道：“我看贺嬷嬷办事不力，让她教姐儿规矩，偏得姐儿还是如此不懂规矩。”

楚嬷嬷面色如常，自家主子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六姑娘也确实是太过狂妄。

“您不若求了皇后娘娘赐教养嬷嬷下来。”

思忖一番，她想到的也只有这般，让皇后赐个有品阶的女官下来，六姑娘可能就不敢那般放肆。

太妃捏了捏眉心，心头思绪翻滚，未稍片刻就颔首应下。

冯氏大惊，却来不及阻止。

“二房搬家的事年后再议，悦姐儿教养嬷嬷的事本妃回头亲自进宫求皇后娘娘给个恩典，贺嬷嬷既然不中用，便赶出府去，镇南王府不留无用的人！”太妃把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不紧不慢的开口。

原先也是因为秦氏有孕，怕冯氏出手害她，才把秦氏留在荣安院，让心姐儿和悦姐儿离了荣安院。

老王妃开始后悔让冯氏那个蠢妇教导她的两个孙女。

毕竟再怎么看不上冯氏，心姐儿与悦姐儿到底还是她嫡亲的孙女儿。

秦氏不过是个妾。

这句话落在如今的秦侧妃心上可谓是水波无痕，她不是十来岁的小姑娘，经历过那些大起大落之后，也愈发看得明白自己的身份。

腹中孩子是男是女都是她嫡亲的骨肉，她不会因为是个姐儿就不喜欢，她贵在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