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似乎注定是不平常的。自从莲末脸色苍白地到我居室来告知我这一事时，我便有预感，会发生一起情况恶劣的案件

昭宫片刻的平静就像一场假象，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里波涛汹涌。

就好像在一片无边的水域里，起伏着巨大的潮汐，在平地上爆发着巨大的力量。稍不留神，它们便会盖住你的脚背，漫上腰身，直到浸没头顶。

记忆中的白瑛瑛把我们关在水笼里，四肢却被铁锁锁住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体逐渐淹没，看着头顶上方是遥不可及的彼岸。

黑暗中的亮光，晶莹闪亮。我只能一边忍受缺氧的痛苦，一边想办法脱离铁锁的禁锢。

如若直到死亡前的那一刻你还未逃离的话，那么恭喜，你已经与死亡融为一体了。

……

夜半时分，雪已止。除了打更人敲锣的声响，极远处时不时还传来一两声似有似无的鸟叫。地上泛着白寥寥的光。

轰的一声，巨大的铁门被硬生生推开，一队侍卫执剑冲了进去，接着背对背围成一个紧密的圈子，每个侍卫都警惕地看向四周，寒光凛凛的剑锋映着血腥还未消的眼。

半晌，案牍库里毫无动静。

“落姑姑，你说这案牍库附近传来打斗的声音，我们大老远的赶来，又把案牍库四周全都包围了，且这库里也风平浪静，也不见有刺客的踪迹，更别说死人了，连具尸体都没有！”侍卫半疑地把剑收进剑鞘，更有甚者愠怒道：“你不会是在玩我们吧！？”

“是啊，落初，这三更半夜的，你把我们大家都叫起来，到底要做什么？”乔念萱站出来，倨傲道。

那位被称作落初的姑姑还未及桃李年华，此刻瞪着一双无辜的双眸，望向一旁瑟瑟发抖的宫女莲末。

她神色平静，眼里丝毫未有惶恐之意，缓缓张口道：“是宫女莲末来禀告我，她今夜照例巡视时，曾听见兵器碰撞的声音，这才连忙通知了大家前来一看究竟。”

“看来，落姑姑是搞错了吧？这司正局从来就只有乔姑姑这一位正掌事，这莲末就算听见了打斗声，也应该来禀告我们乔姑姑的啊……”说话的宫女是乔念萱从娘家带来的婢女，自她进宫起，便一直跟在乔念萱的身边。

落初平静地站在那儿，没有丝毫反驳的意思。

“好了，你既说这儿有打斗的声音，却未经证实，侍卫丝毫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还劳烦大家白忙活一场。”乔念萱打破了宁静的气氛，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

“我没有。”落初目光锐利，对上乔念萱讽刺的双眼。

“那你说，证据在哪儿？又或者说……尸体在哪儿呢？”她步步紧逼上前，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落初突然伸出手，纤细的手指指向尽头处的那个暗角——

“喏，尸体在那儿呢。”

……

“啊——”胆小的宫女吓得叫出了声。

“都闭嘴！鬼叫什么！”我学着记忆中瑛姐教训姐妹们时的样子，大吼了一声，顷刻之间，全场都安静了。

这时乔念萱的双手也不自然地往后，身体却顽石般僵硬在原地。熠熠烛光里，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这些自然被我尽收眼底，我冷笑。

那一队的侍卫抽出剑鞘中的长剑，朝我所指的方向径直奔去。

我对远处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宫女们招手：“但凡是胆子大的，都跟我来！”

乔念萱失神地站在那儿，听了我说的话，突然间双眸有的神色：“对！你们都听落掌事的安排，本姑姑身体略感不适，先走了！”说完，由一旁的宫女搀扶着一摇一晃地走了出去……

言毕，有几个按捺不住的宫女立即朝我小跑过来。我带领她们走向尸体所在的那个最黑暗的角落。

那尸体是具女尸，她的背面朝着我们，衣物头饰保持了绝对的整齐，并不像是有打斗过的痕迹。一个侍卫执剑把她的头给转了过来——

她的双眸瞪得老大，从这个角度看，她脸色惨白，黑漆漆的眼珠子正好径直望向我。

我不禁头皮发麻。

这位死去的女子，正是平白无故把我丢进制衣局害我白白干了两个月活儿的白若茜。

我甚至一闭上双眼，那日她得意猖狂的嚣张样子便历历在目，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而谁又知道，原本年轻貌美的女子却在朝夕之间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尸首。

甚至才死亡前的一秒，还身着娇艳的曳地裙装，衣冠楚楚。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她抬走！”我微微蹙眉，指着白若茜的尸体，对那些侍卫道。

南榭在躲在我身后，朱色的唇紧抿，巴掌大的脸上毫无血色。

侍卫队长看向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是皇上的妃子，难道就扔进乱葬岗埋了？”

“当然不是。”我顿了顿：“把她抬到月牙室。”

月牙室是司正局专门放置重要证据的地方，我之所以让人把白若茜的尸体抬到那儿去，不只是因为她生前也算是个嫔妃，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是苏秦皇帝赠予洛北宸的礼物。这若是礼物坏了，消息自然会被人添油加醋地传到苏秦国君耳朵里，更别说白若茜是苏秦第一大官员的掌上明珠，若昭国不给苏秦帝国一个说法，很可能会因此伤了两国的和气。

况且我身为苏秦人士，早就听说这一代苏秦国君野心极大，他之所以没有于昭国宫变时吞并昭国，是因为他那时根本毫无理由，只能借兵给洛北宸来以此抵御其余四国的兵马。如今昭国的实力已大不如从前，北方十五座城已全然归属苏秦。而后，苏秦帝国又会等待这一风波过去，再找个由头把昭国这片土地一举拿下。

而白若茜，便是最好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