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守财奴般收起了它最后的那点而金子，亲吻着西山下坠，夜幕降临。

门外站岗的宫女急匆匆步入隐玥宫内殿，神色喜悦，在走向唐挽瓷时硬生生给绊了一跤。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唐挽瓷柳眉微蹙，却不紧不慢地说道。

“美人，皇上来了！”那宫女笑脸盈盈，激动地说。

昭王的后宫里又无关她的事，她那么激动干什么？我撇了撇嘴。

我看见唐挽瓷听见这个消息时嘴角不禁上扬，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的神色，却还是被她镇定地强压了下去，只是转头淡淡地对我说：“狸柒，扶我去梳妆台打扮，再更衣。”

“是。”我轻声回了一句，便扶她起身，移步至梳妆台。

青丝未绾，浓密而低垂。我拿着梳子轻轻为唐挽瓷梳发。

“美人要梳什么样的发髻？”我问。

“嗯……我既来了，便已是昭国嫔妃，就梳个昭国的堕马髻吧，也好拉近些我与皇上的距离，更亲切自然些。”唐挽瓷对着半模糊的铜镜莞尔一笑，百媚生。

“好。”我应声回答。

我也不知为何会对昭国的发髻如此熟悉，似乎上了手便在脑中产生如清风般扬过的思绪：堕马髻之梳编法是将发拢结，挽结成大椎，而后在椎中处结丝绳，其状便如马肚，坠于头侧。

那双平时只会打架斗武或者干粗活的手突然变得灵活许多，不过一刻，便梳好了精致的发髻。只是这柔情青丝乌漆墨黑的，我总觉着少了些什么。

“狸柒，我总觉着这样有些单调了……”唐挽瓷微蹙眉，对我说。

“我觉得少了些饰器的点缀，美人不妨从库里挑些头饰来？”

她想了想，吩咐下人去拿了一堆的步摇，簪子，金银钗等等。

她玉手指向一类头饰，对我说：“这些亮闪闪的东西看得本宫眼花缭乱，你的眼光好，你便来瞧瞧这些里面哪件合适，帮本宫挑一件戴上吧！”

我于是不客气地向前迈了一步，仔细瞧着这些亮灿的头饰，都十分名贵精美，要我瞧着也瞧不出怎么个所以然来。

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宝蓝点翠珠钗，姬柳然慧心累丝珠钗，镶珠宝鎏金银簪……光是这些头上的物件儿，便有七七四十九种。我十分艰难地从一堆头饰里挑出了一支我觉得最清雅不俗的湖蓝点翠流云银钗，本想拿了给唐挽瓷，可就在这时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东方倾的身影，那么清丽悠远，似幽幽夜空里夏夜若隐若现的星。我觉得，这湖蓝色的流云银钗子需得配她才能体现出融合的美。

而唐挽瓷的性子却不符那钗子的幽美梦幻，这几日相处一来，我觉着她的性子更像是盛夏繁花，华彩流溢，时有文静，却也有疾言厉色的时候。于是我便拿了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觉着正符合她的气性。

唐挽瓷看了之后很满意，这样看来，我的报酬应该又会有所增加了。

而后我又挑了件销香镂花裙为她更衣，穿上之后的唐挽瓷与往日完全不同，却也不算风格改变。就像是往日刻意隐藏的锋芒华丽，在此刻毫不掩饰地露了出来。

此刻的她才是最好的她。

唐挽瓷身着一件桃粉销香镂花裙，香肩与锁骨暴露在空气中，外罩一层朦胧白纱，遮掩了些许桃粉的艳俗，却更提现出她的粉嫩。腰间束鹅黄碎花样编成细丝带缀浅粉流苏，褶裙微扬，渐变由桃粉到浅鹅黄，额上画了云母花钿，杏眼朦胧，玉面薄施粉黛，玉腕上戴了白玉镯子。十分娇媚又不失小家碧玉。想必在任何人看来，她都是极美的吧。

皇上便在此刻太监的通报声中步入隐玥宫内殿。

最想见的人总是在自己最美的时刻出现，我觉得唐挽瓷很幸福。

“皇上来了。”她喃喃自语，连忙起身行礼。

我低头紧跟在唐挽瓷身后，也跟着行大礼。

“免礼，坐吧。”他是个年轻高大的君王，声音却十分低沉沙哑，富有磁性。

“前朝有事，忙得慌，前些日子没空来看你。”他首先发话。

我欲抬头瞧一瞧当今的昭王究竟是何模样，眼神从瞄到他削尖的下巴，到高挺的鼻子，然后到他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然后……

他好像发现我在看他……

这个人……他是我在纺院遇见的那个男人！

他看见我，我也瞧见他，他笑了笑，却只有我慌忙移开视线。

“你今天打扮得，很别致啊。”他沙哑的声音更加邪魅。

“皇上谬赞。”连在唐挽瓷身后的我都听出来她声音里的喜悦之情。

“可你不知道……在宫里穿白是有违宫规的么？”他继续说着，嘴角噙着笑，眼神却越发体现出冷意，冰冻三尺，连我瞧着也感到阵阵寒意在我的皮肤上蔓延开来。

意识到情况不妙，唐挽瓷连忙从榻上下来，我同她下跪。

“嫔妾……失礼。”知晓自己大意犯了宫规，唐挽瓷也不好辩解，只能认错。只是有一刻，我似望见她冰冷的眸子转头瞪了我一眼，仅仅是那一眼，我也读出了她眼里的悲愤与绝望。

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许是内疚的原因，我抬起头为唐挽瓷辩解：“请皇上恕罪，此白纱是奴婢自作主张给这裙添上去的，本想除去些粉色的俗气，却不想……给美人添了如此大的麻烦！请……请皇上不要责罚唐美人！”我硬着头皮说出这些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话来，愣着等待昭王的“赐死或再把我打入制衣局”等令人绝望的旨意。

“真是忠心耿耿的奴婢。”他冰冷的眸子此刻却含了淡淡的笑意，起身抬起我的下颚，“你该庆幸，你有如此漂亮又忠义的婢女。今此出格举动，朕便不罚你了。”

“谢……谢皇上开恩”唐挽瓷强颜欢笑，声音因心有余悸而略颤抖。

“不过，你这个出言不逊的婢女我要带走，朕要好好罚她！”我慌忙看向他的脸，昭王嘴角依然噙着笑，却比方才和缓了少许。

唐挽瓷神色阴晴不定地看先我，自嘲地笑了笑，说道：“皇上要的人，带走便是。不过，狸柒同我是如姐妹一般亲近的人，皇上可容我与她先作个别，毕竟……”她又恢复以往镇定自若的神情，说道。

昭王微颔下首，示意同意。

她站起身，如弱柳扶风，又转身伸手把我轻扶了起来，在我还未回过神来之时，她紧紧抱住了我。

……

她靠在我耳畔轻声说：

“你可真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