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99朵玫瑰铺床
盛夏洗过澡,不敲门就钻进简艾屋里,她慌忙合上日记本,塞到抽屉里。
“又在写你的言情小说呢?”
简艾红了脸,撇清说:“我有阵子没写啦。”
“给我看看呗。”盛夏作势要去拉抽屉,简艾拿尺子抽他胳膊,盛夏叫疼,一屁股坐在书桌上,只有四条细腿儿的三合板书桌摇摇欲坠。
“姐,其实你长得还算漂亮,能打个七分,好好拾掇一下,化个妆穿件漂亮衣服,可以冲九分。”
简艾哭笑不得:“长得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一辈子窝在这个尘土漫天的城乡结合部卖花。”
“那不一样啊,长得漂亮就能嫁个有钱人,坐奔驰,住别墅,游欧洲!”
简艾嗔道:“你啊,三观不正!”
“我三观不要太正哦!这个世界就是向钱看。有钱的人更有钱,穷人更穷,要生存就得有钱。我是没出息,估计也考不上大学。姐,你努力,考个好学校,认识高富帅,那咱家就有福气了。那叫啥——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简艾拿课本敲盛夏的头:“快去睡吧,满嘴胡言乱语!”
“我可不是胡言乱语,难道你不爱钱?”
“有钱人未必快乐。”简艾嘴硬。
盛夏说:“有钱人的烦恼也比穷人的高级。人家发愁的是吃鱼翅还是人参,开保时捷还是法拉利。”
“去去去!我要睡啦!”简艾赶他走。
盛夏笑嘻嘻地,又跟简艾说笑一会儿,才去隔壁睡觉。继父盛强虽然没什么钱,幸而有这么一套拆迁后修的二层小楼,楼下开店楼上自住,自给自足,倒也乐呵。简艾没什么可抱怨的,有栖身之所已经感激涕零。
在胡思乱想中,简艾陷入半梦半醒的迷蒙之中。
这天傍晚,简艾发现,那个男人又来了,今天他开一辆沙漠金色的跑车,车头有一匹豹,简艾不认得是什么,直觉是很牛X的豪车,她连摸都不敢摸。
简艾咋舌,这男人肯定巨有钱,换车比女人换包包还勤。
这次楚天阔没下车,只是在店门口熄火,放下车窗,隔着人行道对简艾招手。她犹豫,艾家燕捅捅她:“快去招呼熟客。”
简艾绕到司机座位那一侧,看见他仍是西装革履,只是卸下领带,解开两粒衬衫纽扣,露出一片紧绷而健康的皮肤。简艾红了脸,不敢直视那男人的眼睛,就盯着他的手。
他左手搭在车窗边,露出一支看起来就贵得吓人的手表,表壳开一个透明天窗,能看见里面复杂的齿轮在转呀转。他的衣服和皮肤都散发出那种幽幽的香气,大海……简艾心里响起浪花拍打白色海滩的声音。
“今天要买什么花?”她问。
“给我一束马蹄莲。另外,这个周六晚上,给我准备999朵玫瑰,要新鲜,饱满,纯正的艳红色,不许有杂色。”
简艾小心翼翼地说:“我们店小利薄,好一点的红玫瑰要卖10元一朵,成本很高,预订999朵,那就差不多是一万块,可不是小数目,万一您没来……”
男人微微一笑,从皮夹里抽出一千块,摇晃着说:“这是订金,你亲自把花送到我家来,我再给你余款和辛苦费。”
简艾咽了一下口水,这笔生意真划算,盛强一向在本地的花卉基地进货,挑好的也不过平均1、2块钱的进价,10元一支卖出,大赚!她壮着胆子,立刻答应,伸手去拿钱。
那男人促狭一笑,没松手,压低声音说:“慢着,我有特别要求——无需华丽包装,但是,每一枝玫瑰的刺都必须去掉,绝对不能扎手。”
简艾瞪大眼睛:“999朵玫瑰,全部去掉刺?”
那男人笑道:“小女孩,钱,从来就不好赚,我不是冤大头。”
简艾耳朵烧红,低声咕哝:“怕扎手不如用纸包一下,比去刺简单得多。”
男人邪魅一笑:“我说过,不用包。因为,这999朵玫瑰我是用来铺床的。”
简艾傻眼,玫瑰花铺床?这是要……求婚还是求欢?
男人笑笑,拿出手机,用Google地图给简艾看:“看清楚了吗,A点是你家花店,B点是我家——江湾新天地,步行耗时约20分钟,如果开车的话更快。周六晚上,差不多六七点的样子我在家,就你一个人来送,我不喜欢闲杂人等知道我的住处,明白吗?”
简艾用力点头。那男人发动汽车,简艾不知哪儿来的胆子,突然扒住车窗,问:“你叫什么名字?”
“哦?我以为你睡了我就完事,根本不在乎我姓甚名谁。”楚天阔笑咪咪的。
谁睡了谁呀?而且,明明只是单纯的“睡觉”嘛!
简艾脸烧得通红,咬唇,不敢多言。楚天阔从西服口袋里掏出签字笔,拉过简艾的手,在她掌心里快速写下他的姓名。那痒痒的感觉深入骨髓,简艾血涌上头,双颊红如番茄。
男人开车离去,简艾摊开手掌看,他写了三个字——楚天阔。
她自言自语地嘀咕:“楚天阔?骗人吧!又不是写小说,哪有真人会叫这么文绉绉的名字!”
一整晚她都攥紧拳头,不舍得洗手,洗澡时,那三个字终于在掌心里融化,她恋恋不舍地看着越来越淡的字迹,感慨不已,他写的字真好看啊!
当晚她偷偷在日记本上写:“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楚天阔……楚天阔……楚天阔……”
这笔一万块的大生意让盛强喜笑颜开,直夸简艾能干会推销,以后花店交给她,一定财源广进。
到了约定送花那一日,玫瑰是昨儿就批发回来的,艾家燕和简艾花了一天时间修剪,去刺,挑最好的999朵,用几个大水桶装好。
简艾选择骑盛强的小三轮车去送花,楚天阔的住处并不远,而且很好找。江湾新天地这两年名声大噪,附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是五月的黄昏,简艾不紧不慢地蹬着三轮,黄昏的阳光穿过高低房子和行道两侧的树木,投射出阴影。夏天还没开始,天气已经炙热而超市,尘土味和小饭馆里飘出的饭菜香气混杂在一起,空调外机嗡嗡响着,排出热浪。
简艾的魂魄又飘起来,她的“特异功能”是随时随地都可以做白日梦。她机械化地蹬车,回味那个男人身上的香气,那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气息,阳光,海水,透明的蓝天。
她怀着一份忐忑的喜悦,她刚刚知道他的名字,还跟他……一起“睡过”,他那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令她心潮澎湃,好似……好似……好似坐过山车那么刺激!
她恍恍惚惚地看着自己的手,她今天给玫瑰去刺,特地戴上了手套以免划伤,然后仔仔细细地洗手,不过指甲缝里还是有一些刷洗不掉的污渍,没办法,接触花花草草就是这样,一双手似乎永远洗不干净。
她自惭形秽,这样一双手,太像农民。她还没满十八岁呢!也许……应该去买一瓶指甲油涂一涂,可是,她怕妈妈不高兴,也不好意思乱花钱。她有一点零用钱,都是盛强高兴的时候给她的,她都存着不舍得花。而楚天阔给的那一万元,好像禁忌一般,她根本不敢抽一张来用。
为了送花,她穿上自认为最好看的衣服,那是一件有荷叶边的天蓝色短袖衬衫,配一条牛仔短裤,本来想穿条白色短裙,可是要骑车不方便穿裙子,只得作罢。她穿上红色的帆布鞋,上面还有自己DIY贴上去的水钻,得意非凡。
楚天阔,会不会觉得她其实还挺漂亮的?当然啦,否则他也不会总是找她买花,一想到这个,她开始担心自己的形象,脸干不干净?头发会不会乱七八糟,她腾出一只手来梳理。
江湾新天地已经改头换面,成为一处清幽之地,高大的洋槐树洒下树荫,改建成私宅的厂房和仓库高高矗立,气势非凡。围墙高高的,大铁门外还有保安,盘问了她几句,又让她登记了姓名和身份证号码才放行。简艾体会到这个高级小区的神秘和低调。
她骑的旧三轮车吱呀响,在到处停放着豪车的小区里显得格格不入。简艾很快就找到楚天阔的家,红砖墙上不锈钢镶嵌出清晰的号码——27,就是这里。
她吃力地从三轮车上搬下大桶,999朵玫瑰散发出甜香。她走到门前,不知该按铃还是怎么办,有个类似对讲机的东西,她按了一下,没反应。
看看手机时间,已经7点10分,时间不早,她试着敲门,也没人应,她壮着胆子拧一下门把,咔哒,门居然开了……
她犹豫片刻,推开门,朝里张望。哇!她从没见过如此壮观的私人住宅。
这原本应该是一个大车间,红砖墙外表看着粗糙,在内部却营造出一种古朴大气的暖调光泽。长而高的拱形窗镶嵌着厚厚的玻璃砖,透进柔和的光线,原木地板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