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走投无路
听四哥说,我出生那年二月寒冬,正值农历正月初一,偏居南方的昭国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雪灾,积雪封路,大雪封山。
于是父皇便为我取了一个谈不上高雅,甚至有些随意的名字,洛初一。
昭国有千里沃土,居于南方,其余六国都对这么一片沃土虎视眈眈,昭国稍有动静便从各地调集兵马。
好在昭国这一代君主,也就是我父皇,德才兼备,是昭国开国以来极其难得的一代明君。所以至少自他登机以来,谨慎小心处处周旋,也守得一方四十年太平。
可再英明的君主也有油尽灯枯的时候。
那时我正值二八佳年,还是豆蔻枝头上的一朵娇柔鲜花,那个水灵劲儿,嫩得都能拧出水来。
父皇封我为昭阳公主,昭国第七位公主,在我之上有四位哥哥和六位姐姐。
父皇死的那年,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就在去年暮春的那个梅雨时节,父皇驾鹤西去。天空仿佛永远泛着浅灰色泽,没有光亮,亦不见希望,父皇紧握着我的手突然垂下,似西山顷刻淹没余晖。
自此,大昭国的巅峰时代彻底过去了。帝王死,昭宫乱。
四哥洛北宸率领数敌军包围东宫,挟持太子,如瓮中捉鳖那样容易。
祸不单行,苏秦国战神百里朔挥师南下,大军咄咄逼近。
我至死都不相信,四哥洛北宸竟会投敌卖国,他与苏秦国勾结。势如破竹。
令人捧腹的是,很久很久以后,当四哥已登基为皇,百姓们竟丝毫不知宫闱内幕,以为他不过是迫于局势。
苏秦国以北方十五城为筹,助洛北宸一臂之力登基为皇。
百里朔霸占昭国时,曾令人把昭宫所有昭国后嗣悉数擒来城门口,我的哥哥姐姐无一幸免,他们想是被一刀刺死了罢。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那样的杀伐果断。
而我例外。
……
在我七岁时,曾被父皇送去东凌山学习武。
师傅最初向父皇提出时,我的母后承德皇后绝不松口。女儿家家的,学什么武艺。
可那道士,也就是我后来的师傅,算出我命中带煞,是不祥之身,需在仙山中修炼几年,回来后才能避免血光之灾。
于是他们二老终究为了避免那老道口中的血光之灾,连夜将我送出宫去。
不曾想,正是这万分纠结之下所举,几载之后却惊喜地保我一命。
可他将我送出宫,最终结果也没能如她所愿。可怜父皇活了七十多岁,最终撒手竟会导致这样一场浩大宫变。
……
东陵山是座荒山,总共也只有我和大师兄两个徒弟。
师傅偶尔几杯浊酒下肚,兴致高了,也会与我说起他是如何在山脚下发现的大师兄。
身为孤儿的大师兄自知家世比不上我,便靠着他那过人的资质压我。每每师傅传授他武功或者琴棋书画,大师兄都信手拈来,十分讨师傅喜欢。
我忒讨厌他每次洋洋得意挑衅我的眼神,恨不得冲上去把他掐死,奈何他武功太高强,我也只能意淫罢。
虽然我每日学习极不认真,但有练没练的也有那么几下花拳绣腿。在外人看来,那是十分厉害的样子。
但我每次练功都会选择大师兄不在的时候练,因为若是他在,一定会笑话我的——
“师妹这剑舞得真好,只可惜,中看不中用!”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某一日我问师傅,我说,我是否真的是不祥之身?
然,师傅只是笑笑,摸了把稀疏的白胡子,道:“当然不是,我只是随意想找个女娃娃来传承我的绝世武艺,武学之道,无外乎刚柔并济,阴阳两合……”
……
在那之后,师傅就把一些生僻武学悉数教于我,其中精妙之处还需我日后慢慢去揣摩。
师傅临终前,叮嘱大师兄送我回阔别八年的昭宫。 于是我们便在下葬了师傅之后,一齐离开了东凌山。
以后的聚散相逢,谁又能确定呢,或许这辈子我都见不到大师兄了。
……
于是在那一年后,昭国就灭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师傅口中的“不详之身”起的作用。
而我凭借着那几招花拳绣腿和我所悟出的功法一路砍杀到那一道最矮的宫墙,翻墙顺利逃出了昭宫。
不远处,我回望那一片狼藉的昭宫,雨水给它蒙上一层纱,那样不真实。一路上到处都是士兵的尸体,充满了令人欲呕吐的血腥气味。
肮脏的血染红了我的宫女服侍,我低头快速朝着远处跑去,虽不知其方向,但跑得越远越好。我还听见低沉而欢快的击鼓声,虽不是为昭国的胜利而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