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秋凉看不清幕怀城眼中流露出的光芒，那究竟是痛苦，还是悔恨，在他躲开她的目光时，又一次把它们隐藏起来，余下的只有眼眶里，不带丝毫情感的冷漠。

他摔下一份文件，文件夹落地时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响的很清晰，却还是惊不醒病床上熟睡的男人。

她从新直起身子，指尖触碰那份文件，翻开第一页，白花花的A4纸上，清晰的写着“遗产继承协议”，而第二页是一张签了名的，财产转让书，转让人是她，而被转让人的名字上写着的名字，是慕寒川。

“这是什么意思？”她抬起头仰视他，问。

“幕家老太爷，和你爷爷宛成风是世交，宛成风死前把遗产都送给了幕老太爷，只是宛家的人并不知道。”他说着，目光直直看着病床上熟睡的男人，一模一样的面孔，一个平静安逸，一个面色冷漠，“幕老太爷死前写了这份遗嘱，要把从宛成风那儿拿到的产业，还给你和你哥哥，呵，临死算是给自己积了点德，我父亲不想这肥水流进外人的田里，做了手脚，没想到幕老太爷留后手，这份遗产只有幕家宛家，双方的继承人签字才有效。”

他转过身子，缓缓蹲下，与她面对面，脸上面无表情，双眼瞳孔深处，印出她不住颤抖的身影:“寒川已经，签过字了就差你了。”

一月的新城，街道边堆积了两个月的积雪开始变薄，红砖路上附着一层厚厚的冰，灰白色的三层小楼，一楼是各式各样的商店，服装店的橱窗里摆着新一季的冬装，街边跑过几个嬉戏打闹的孩子。

孩子们提着小铲子和小木桶，小小的手掌暴露在空气里，冻得通红，三两成对你追我跑，绕着刚从蛋糕店里出来的女孩，两个孩子揪着她的衣服，一个站在她身后，一个猫在她怀里，然后又在她身边转了一圈，嬉笑着跑开。

旧城区的街道就是这样，车流少孩子们可以肆意打闹。

少女拽住袋子，扭头目送几个孩子跑过了街角，一拐弯向一群活泼的小猫躲进了另一条街，她松了口气，放下重重的垃圾袋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少年修长的影子划过地面，伸手不动声色的从身后盖住了女孩的眼睛，贴在她耳边问:“小猫，抓住你了。”

她被他逗得一笑，把他的手从自己眼前拿开，扭头露出温暖的笑容。

被冬雪铺白了的长路，红色的石砖上还附着着一层冰，慕怀城跑了好一会儿，刚停下，嘴里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凝成了薄薄的雾。

男生松开女生时，偏头看了过来，目光相接时，他退开了，装作若无其事的转身进了奶茶店。

女孩站在街边给自己的手呼着热气，嘴角的笑意还是没有散开的意思，红色的围巾包裹着她细白的脖子，没圈完的那一截柔软的垂在她的肩上。

苏子鱼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在他肩膀上轻拍了一下，抬头向前看惊喜的说：“那不是秋凉吗？”说完她想叫她，举起的手臂又很快被他拉了下来。

朔风里红围巾从她的脖子上吹下来一点，她重新缠上，把脸埋在围巾里，经过她身旁的人，或是三三两两成群结队，或是孤单一人，他突然觉得时间慢了下来，路过身边的人都没了脸，他能看清的只有他在一个人。

奶茶店里男生正推着门，苏子鱼错愕的看着门口走出的熟悉的身影，回过头再去注意身边的人，刚才站在自己身边的仿佛是场幻觉。

学校附近有许多巷子，巷子里堆满了被遗弃的东西，他在一只纸箱前停了下来，箱子里是一只被人抛弃了的小奶猫，小奶猫不大，大概刚出生不到一个月，因为主人无法再养着的它，它被迫和兄弟姐妹分开。

人都善变，喜欢随心所欲的人更是如此。

人也常会被蒙蔽，因为太过相信自己的眼睛。

纸箱上方还有好心人搭就得简易的遮挡风雪的盖子，他伸手拂去上面的积雪，手掌被冷冰冰的雪冻得发红，指尖有莫名的带刺的感觉。

“不是说，今天回去了吗？”

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有微微的喘气声。

他把一团雪握进手心里，冰雪融化时滴落在地的声音，清晰的传来，难得的在冬天听见一次类似雨滴落地的声音。

幕怀城没有转身，因为不知该怎么面对。

她走过他身边，怀里抱着一个放着毛毯和猫粮的纸箱子，地上纸箱里的小奶猫醒了，舔着她的手指:“很可怜，是不是？”

“什么？”他的声音在颤抖。

她说:“我们把它带回家把，”小奶猫被抱在两手之间，微微举高，喵喵的叫着。

回来时他没告诉任何人，幕家知道他回来后，找他的人走遍了新城的大街小巷，他却自己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只不大的小奶猫。

穿过花园，走进幕家的别墅，整座别墅安静能听见脚步声的回音，玻璃做成的透明的墙，映出星空，漫天的星星无声无息的燃烧自己。

“哥。”幕寒川从走廊的阴影里走出来，笑容里皆是低讽。

小奶猫从怀里摔下来，一沾地就跑开了，他仰头喝光了手里的啤酒，酒水顺着唇角溢出淌进衣襟里，冰冷又刺骨。

“为什么，为什么最后和她在一起的会是你！”他吼道，易拉罐砸在了光滑的瓷砖地板上，走廊里回荡着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