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逢异世火上身 无知女子力求生(上)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尤唱后庭花。唐人说的大约便是这秦淮河两岸的勾栏肆院靡靡之音,只不过笼罩在河岸的不是欢歌笑语,而是令人窒息的恐惧。
恐惧源自一起自杀,自杀背后亦有惊人胆寒的祸事,据在河岸的一个女子救了两个女人.
救人于水火本是好事,然后两个被救的女子,因父获罪,母兄九族断绝,姊妹二人引身试水也只是为了了却人间惨事,但偏分有好事之徒把二人捞起来救活了。
围观者甚众,罪人之女济水得救不消半刻官府便得知,官府将救人女子一道押走并罪,谁想这女子竟是胆大包天之人,诡辩自己无罪,曰:己不在罪死十族,己不知二女集罪于身,己不知二女曰何。
本无什么过错,官府也打算放过她,怜她风雨露于野,那想此女不知好歹,见二女哭哭啼啼的,心有不忍便言“此二人身家性命本应付城汤,然为我所施,二人理应以身相许。”
这话一落针落可闻,谁敢替罪人说话活的不耐烦了,就连为首的锦衣卫都忍不住劝道:“妇人无知所以不罪,二人乃罪臣方孝孺之女,上帝已诏诛十族,既已言明,妇人你若再纠缠,并罪!”
“大人!这两人真是方孝孺之子?大人!我窝藏罪孽,罪不可赦,请大人诛我三族!”女子并没有退,反而拖着湿身跪在地上,求锦衣卫的人代她走,还说大逆不道的话。
“本官可没有权利诛人三族!你既求死带走!”锦衣卫的人一脚把人踢开,生离死别的场景见太多,对这种人已经没什么感触。
事涉方孝孺皇帝也要过问,尤其是方一意殉死,妻儿自杀,两个女儿没死成,肯定会想恶心恶心两个生者,羞辱天下同情者。
听说有个女人自罪还请绝三族这是大事,越限是大忌,子告父,奴告主,下级告上峰都是要处刑的,哪怕是告谋反,但罪三族显然有隐情,众臣并未言及打杀,而是曰恐有冤情。
这当然是可笑的,早上才要人十族命,怎么会在乎一个女子?只不过此时都有思量,有人希望有一个转机,毕竟此事牵连甚广,众人也希望缓一缓,看看能不能让皇帝回心转意,或者不要牵连那么多。
皇帝召见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女子,女子是城里的乞儿,平日靠乞讨为生,衣裳破烂,披头散发的,高个子白净脸,脸上有薄汗。
在行大礼之时有些口齿不清,但不至于像某些官员初次见到他战战兢兢大小便失禁,对这样胆大女子皇帝并无好感,“朕听闻妇人有隐情,有何隐情?罪三族又是为何?可知乃不忠不孝之罪。”
“民女确有隐情,民女乃燕京人氏,姓朱,名燕生,乃父母自蜀地流至燕而生,家父姓朱曰圣经,后避讳改曰经纶,字山石,年六六。母姓周,单字扬,字青书,年五八少两岁,小妹姓周,曰子申,今年七龄。
因战事与家人离散,流落异乡乞食,民女言诛三族,只是想找到双亲侍奉,想双亲是否安好,不能侍奉双亲确实不孝,然不忠之事未曾有也,亦无不忠朝廷不背苍天之事。”因为户籍管控很严,只能尽可能的模糊。
要是说了一大家子亲戚还查不到傻子也知道死撒谎,反正她不会金陵话。
朱燕生?皇帝听到拿三族开玩笑并不高兴,但因为同姓又是燕人还是有些恻隐之心,“你救方氏二妇便是不忠,你意丧三族便是不孝,量你无知无能朕不追究,你老家据何处?县何氏?你妹何姓周?”
“陛下,民女曾姓周,父连失数子,命人言父福薄不能天伦,民女出生后养于申地外祖周氏家不知有父,七岁才得以面见父亲,十岁才归姓于朱,家妹幼聪恐夭遂袭舅,称父母为姑父姑母。”这种事情不奇怪吧?
“这种事多,难为父母爱子之心,你应该好好孝顺他们才是。”这种事到处都有,以前就有皇帝把皇子送到民间抚养的。
迷失方向了,不知家居何处,孝顺谈何容易?
“逢乱随流众来到金陵,曾张榜寻人,人海茫茫一人之力无异于大海捞针,况且民女自知希望渺茫,不想活了,时人见我是孤身弱质女流欺我谤我辱我打我,一无是处,连讨饭都讨不到,活着有什么意思!”
命是父母给的,怎么能说死就死?
朱燕生将自己曾割了数次的双腕伸出,她一直困于抑郁症,现在不抑郁了反而身陷囫囵,她想生,不想死,但不想生在金陵河畔受人欺凌侮辱。
陛下,民女先祖自宋亡避世,流连于山野,亲族无一人现世,官府的计薄未曾录也,民女初逢人世世间已经移风易俗,听不懂别人说的话,别人也听不懂民女的话。
宿于河畔,食尽世界丑恶,半夜三更会有浪人骚扰,白日有刻薄无聊妇人恶意辱骂滋扰,连无邪孩童对上我这个孤家寡人也生出霸凌之心。
民女多次割腕自杀,但又眷世复生,陛下民女忘记来处,不知归宿,无家可归,天下九州无我一席之地,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未有怜悯之心,此世间不足以眷恋,只是思慕父母。
这可是她真是感情,一个人生活太难了,她就像一个没被驯化的野人,本地人就像一个高度文明的精神体俯视她。
身家性命即为父母所赐,你还是珍惜些,言家乃避蛮朝,今已正衣冠,你的亲族会现世的,没想到此间法外之民。
听到这里已经没理由杀人,皇帝不介意留人一条生路,况且女子所言新奇。
女子听到竟哭哭啼啼起来,苦笑道:“陛下有所不知,自避世以来存以严酷亲族皆生息艰难,百年五代皆单传,及我辈倒是有几个手足,不是病夭便是饥寒交迫而亡。”
舅父周氏也如此,只有一子,前年舅父携妻子渡水下了南洋,至今杳无音信,家父曾言新历之朝必有峻法不敢出世,不敢以身家性命相搏。
“且说说百年之间,你家安身立命?”言多怪异,皇帝又不是傻子,没事下什么南洋,恐怕根本就没有所谓舅父,还有影射法度严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