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神思物外的中年人听得这几句小词儿，微微愕然，转过头来，一幅同道中人的目光瞅去。

萧文竹见着同病相怜，看出了这位大叔眼里的沧桑，也是惺惺相惜。

两人间，颇有些“情到不堪言处，尽成陈迹”的意味儿在其中。通俗的来说，就是搞基的味道有点浓……

“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去年时！”看着眼前这个带着熟悉面容的年轻后生，中年人直直盯着萧文竹的眉眼，不禁诗意泛滥，感怀过往，心生孤寂。

萧文竹也是家传渊源，岂会不懂眼前这位大叔伤春悲秋，回忆他自个儿的青葱岁月，还如去年一般。

只是这怕是表错情、怀错古了吧？萧文竹感觉这幅灼热的目光，不禁头皮暗暗发麻。谁知道这位大叔单身多年，有什么不良的癖好呢？

“大叔，所谓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男人三十四十也是一枝花的年纪，正是大好时候！怎么能轻易服老？”萧文竹接过话茬，不怀好意的笑着说道。

其实也对，如今这世道，三四十岁的男人，事业有成社会地位也不低，阅历丰富，然后各种泡妞套路信手拈来，受众还是不少的！

鲜肉和大叔，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嘛！

看着萧文竹堆起来的奸笑，中年人也不是食古不化的人物，又岂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看得中年人手指虚抬，心想着这大叔怕是给气坏了，做着这不知所谓的动作呢。

中年人儒雅一笑，只听“嘣哒”一声，头上某处应声而红，疼痛难忍，萧文竹捂着脑袋瓜子一阵抱怨：“大叔啊，这不是和您开玩笑嘛！您老还当真了？”

“你小子，没大没小的！”中年人笑骂一声，那手指虚划，溅起似水纹的波动。

如果可以形容，那么准确的就是类似于汽油在空气中挥发时视野扭曲的波动。

那次郑屠大哥在黑夜里施展杀猪刀，听得众黑衣人唤作真气，到是看不分明，不过一直留了个心眼。如今能清晰得见，心里陡然猜到了这个叫做真气！

不过，这真气要打在自己身上，确实不好受呢！

想道这里，萧文竹不禁苦着脸装个病灶模样，那样子，真是眼若寒冰欲解水先透，面如白雪初临逊三分。在行家里手看来，只怕也是“让他家里人安排后事”的结论吧！

看着这小子一副“有出气，没进气”的样子，中年人手上的动作到也收起来了，只不过这话里面到有点严厉：“搬运气血确实好手段啊，功夫法门到有点北漠黄金家族的路数！若教北漠的人知道，小子你会被废的！再说了，我这双老眼之下，有什么看不透的！”

看了看萧文竹收回那幅行将就木的样子，又重归正常，脸上浮现出愕然和惶惶不安的神情。

中年人这才点了点头，心里感慨：“嗯，这才是小年轻应该有的样子！”

眼角微微透出兴奋的神采，接着说道：“我用真气隔空打你头上上星、神庭诸穴，是为你早日开穴、通脉、行气，内外兼修一体浑然。然后身上长点本事可以到得了青鸟城，我这么大年纪，至于因为你几句挤兑就发火吗？”

靠，又不提北漠黄金家族了！这不是存心吊我胃口吗？你这么大年纪，我看你就是因为我挤兑你，你才给我小鞋穿的！萧文竹忍不住暗暗吐槽着。

当然，明面上还是一脸的温和谦恭坦荡如君子的样子，恭敬的应了声：“是。”

“小子，你身上的伤好了大半，只是心神受创，我且教你一点吐纳的法门，配合着北漠黄金家族外壮的功夫，动静兼修，让你三流的身手有点自保之力……”中年人语气微严，说话间，衣衫而动。

还未答话，大手挥舞之下，就被单方面的拽下床，不顾萧文竹挣扎的叫喊。

不过一瞬，风声过耳，两人就来到那棵大梧桐树下。阳光正好，萧文竹抬眼傻傻看着自己三楼的那个窗台，不禁合不拢下巴。又看了一脸病怏怏的大叔，登时就竖起了大拇指。

天啊，七米高的高度，还带着一个人这么轻飘飘的瞬间来到楼下，我最近遇到的都是些什么怪物啊？

“小子，别惊讶，我儒家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其中也有对功夫的考究，夫子框扶正道，诸子周游列国，以前的社会治安可比不上如今。所以书生持剑，策马扬鞭，向地痞问歧路，朝绿林讨闲财，遇虎虫争生机……”中年人说话娓娓而来，两眼渐渐明亮，萧文竹听得这话也是气血一震，与有荣焉！

“而见诸侯，也可一人敌国！”说话凛然，不见半分张狂，依旧傲骨和风。其风采，能看出一点唐睢，蔺相如，张良等人的影子。

萧文竹是知道的，这是儒士，士有血性，儒有静骨。士诵诗书持剑戟，游走列国寻找人主，可框扶天下，也能渐起兵戈。

而儒，人之所需，克制杂欲，性柔而静，忠君爱国，守正恶邪，务使泽及当时，名留后世。

儒士者，入世也！ 萧文竹如是想道，眼里璨璨生辉，脑海里出现一代代先贤的身影：或教书育人华发早生，或呕心沥血牧守一方，或苦心经营一夜白头，或以头撞柱与国同休……

人影飘渺，动静恍惚，历史的沧桑和梧桐枝叶的轻拂遥相呼应。

佛祖传法，风轻云淡，不立文字，别出机杼。诸徒不解，唯有尊者伽叶拈花一笑。道理是相通的，道无名，不可托于文字，可意会不可言传。

六祖慧能，不通文字，只是一名扫地沙弥，然而因为一首“佛谒”理尽诸法，成禅门新秀，承五祖衣钵。

楼下，两人都是一袭白衣，阳光明媚，和风煦煦，林叶不时而落。

一人盘膝静坐双眼时亮时黯，另一人执枯木时喜时愠，好不和谐！

“孩子，可悟了？”中年人擒着一丝微笑，双眼眯成缝，温和的问道。

这一言，不是晨钟暮鼓，自然也未惊醒世间的名利客。不过，将萧文竹从一种入梦的状态拉回现实倒也容易。

“大叔，似懂非懂！”萧文竹眼神渐渐清明，摸着发疼的脑门，沉重的吐出几个字。

“你如果是不懂装懂，我也不会接着教你，反而腿打折扔出去！”中年人脸色微正，话语间却愈是亲切。

萧文竹听得这话，后背不禁冒出一层层细汗，摸着发虚的心想道：“幸好想起了儒家五常仁义礼智信中的信，否则就惨了！不过我这似懂非懂用的好，简直万金油，哈哈！”想明白之后，不禁暗呼侥幸。

看着眼前这小子面上透出的喜意和得色，中年人还当他年轻，有赤子之心，喜怒形于色，期许的点了点头。

“知之为知之，先圣曾说过。无论练功和做学问，都要有一颗诚心！我儒门浩然之气，心诚则坦荡，无畏鬼魄阴神！”中年人自然而然进入严师模式，双眉斜挑，一丝不苟的教导着。

也亏萧文竹半只脚踏入了高手这个圈子，感受着中年人博大而浩瀚的气息，不至于当堂两腿发抖打颤，不过也是浑身紧张，不敢有所懈怠。

见着自己气势一压，眼前这小子，没有那么烂泥扶不上墙的不堪，由衷的吐出：“可造之材！”

经历过高考后才几个月的萧文竹，久经题海，屡涉考场，自然没有那幅陈年老油条的本色。

看着自己又挡住了这一劫，暗自心想：“真得感谢高中那段时间的高压政策！老爸啊，当时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啊！”

能让个性跳脱家学渊博的萧文竹吃这么大苦头的高考高压政策，不是萧文竹他家老头逼迫，又能是谁治得了这只跳猴子？

不过，中年人却没料道还有这茬。自顾自的说道：“行气走脉的法门，已经映入你心头，照本宣科虽说也能练的八九不离十，但是这总纲却不可或缺，提纲挈领，画龙点睛！”

萧文竹看说到正点了，连忙侧耳倾听，排去心中杂念。 中年人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又一脸肃穆的仰头看着天上云彩说道：“孩子，好生听着！敬之敬之，天维显思，命不易哉。无曰高高在上，陟降厥士，日监在兹。维予小子，不聪敬止。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佛时仔肩，示我显德行。”

萧文竹感受这道目光，两耳微红，自是被中年人看穿了……

然而听得这句诗，不禁乍舌道：“这，这，这不是《诗经-敬之》吗？”

“没错，这内圣外王之法，就在这“敬之”二字了！”

没有看他，目光依旧停留在天际，耳边声音却愈加温和：“天地浩淼，而人微小，当敬之！这周成王自我劝诫的故典，你要谨记，敬天敬人，以王道居，而自成法度！”

“儒家不是以忠义自居吗？”

“儒也是人！儒要自强，当今之世无王，何不奉己为王？”

“先生如此，犯天下之大不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