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来了，就像是先祖的寓言一样如期而至。

“夜君阎……”尉訞带着伤微微吐出这几个字，不知为何，明明是乳臭未干的小鬼。在面对这样的场面的时候，眼中那种淡定竟然高过自己，甚至是将军。

夜君阎站在城头，带着略微悲悯的眼神，轻轻的扫过这个乌烟瘴气的焚玉城。

“伽罗，你先去。”他转过头，波澜不惊的对着身边似狼的妖怪说着。语气中带着一种他自己可能都不发觉的信任。

那道白色，在人们看不清的瞬间，已经转移飞向那堆正在撕扯人类的不死人之中了。

之间那头白狼，一个转身，将卜芥和尉訞挡在身后。而在他身前，早已经躺下了一片“不死人”身上带着被利爪抓过的痕迹，透着血色。

“妖……妖怪……”尉訞用颤抖的语言说着，他似乎有些不能够相信自己的眼睛。刚刚还陷入困境，转眼间就已经流血漂橹，堆尸成山了。

卜芥也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白狼，挡在自己的身前。毕竟从未见过如此场面，这可比驰骋沙场要惊心动魄的多。

可是周围的怪物还是向他们涌来，数量多到挤满了这里的每个角落，而且里面还夹杂着人群。不分辨好的话，就会伤及无辜。

“可恶，干脆都杀掉不就好了。”看着这鱼目混杂的场面，伽罗竟有些为难。注意力稍微不集中。身后突然一个不死人用利器，使劲刺入了伽罗的身体。

一阵狼嚎，响彻天际，可惜很多人都听不见。因为只有离死亡最近的人才能看见妖怪。

夜君阎站在城头，听到这声熟悉的哀嚎，心中竟涌上一种想要立刻冲出去杀人的想法：“伽罗……”他细细的念着，眼睛在不经意间变成了红色。额头的蝴蝶印记越发的明显，腰间的玉箫好像是能够感受到他的变化一样，微微颤抖着。

“你们这些低级的东西。”伽罗回过身，用尾巴将眼前的一群怪物甩出很远的地方。它甚至不能够抑制自己内心的杀意，如果将眼前的人全部斩杀就会容易的多。它抬起了自己沾满鲜血的爪子，却停顿在半空中。它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知道是为了谁变得这么悲悯人类了。伽罗抬头看了看城头站着的男人，那个少年正透露着一股强大的妖气。

“夜君阎！不要这样，你会死的。”伽罗在空中嘶吼着只有夜君阎才能听懂的语言。在他人眼中不过又是一阵狼嚎罢了。

风轻轻的拂过他耳际的发丝，眼神有些空白，空白到藐视苍生。妖气横贯着这个少年。刀削的眉宇之间透露着不同于之前的邪魅。他顺手取下自己腰间已经发出些微呜鸣的玉箫。

天地之间好像被这从未见识过的妖气给冲击着，已经失去了本来的颜色。乌云慢慢的布满焚玉城的顶端。这种突然变天的情况，卜芥也是第一次见到。他望着城头的少年，眼中显出了复杂。

尉訞不可思议的看着夜君阎，带着些微的恐惧，颤抖的说着：“这就是妖令所执行官的力量吗？”

夜君阎轻轻的吐着气息，来流动指尖的幽清。箫声呜咽肃杀，就像是这天地之间的皇一样，带着让人不可逆转的威严。凄清却不失优美，平淡之中带着倾塌性的魄力。

箫声带着无形的刀刃，穿过空气。洗净这天地之间的污垢。

“啊……”所有的不死人，不知为何，开始哀嚎了起来。抱着头颅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着。

“怎么了？这是……”尉訞看着这条街上的所有怪物，都开始哀嚎。它们发出痛不欲生的声音，就像是在……哭泣？

箫声所及之地，嚎叫连天。无形之中，一种瘴气从哀嚎着的人们口中冒出。被乌云遮盖着的天空变得更加的墨黑色。但是在夜君阎所在的方向，云朵却变得火红，可能是妖气所致。

“怎么会这样？”伽罗看着夜君阎手中的那支玉箫。它曾经见到过的。对，他站在城墙上鸣箫的样子，像极了那个人。伽罗的眼中充满了震惊。

箫声带着浓重的悲愁，却是卜芥听过的最美的声音。莫名的生出一种庆幸，庆幸自己能够在有生之年听到还有这般绝代之作。箫声婉转，突然音一转，四周风起，卷起了这里的所有瘴气甚至是那些扑面而来的血腥。

起于贪念，不知缘灭。亡魂祭拜，焚玉不来……

箫声高昂，周围的风好像要将这里的一切都带走。

“臭小子……停下来!”伽罗终于还是忍不住，划过风穴，长啸着。它要让夜君阎听到，它要让他停下，它要让他活下来。对于别人的生死，自己并不想过问，只要他活下来就够了。

大概真的是有种东西会在冥冥之中自有传递。夜君阎突然停了下来。由于自己还是半妖的身体，不能完全驾驭这样的妖力，玉箫的音孔上面沾满了他的血迹。

他停下来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已经到达极限了吧。

焚玉城的那些不死人，停止了哀嚎。昏厥在地上。卜芥和尉訞二人立马将夹杂在里面的百姓疏散出来。那些“怪物”们，渐渐的显露出了人形。

“娘~”一个男孩，突然看见自己的母亲，大叫一声。跑了过去。眼泪打湿了离别的亲情。他紧紧的抱住自己的母亲，嚎啕大哭。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得吧。

周围昏厥的那些不死人，也渐渐的恢复成了最初的人样。于是满城都陷入了从恐惧中渐渐醒过来的状态。

天空中的乌云，落下了雨点。滴滴冰凉，大概是老天落下来的悲悯的泪水。

雨水浇灌着焚玉城，浇灌在这里所有人的身上。但是已经没有人在乎它了。

伽罗转眼间已经在夜君阎的身边了，它静静的看着夜君阎手中的玉箫。上面的血迹斑斓，在雨中洗涮化为一道殷红。

待卜芥和尉訞还没有从这场战斗中缓过来时，夜君阎和那只白色的狼早已经消失在了人们的哭喊之中。

人们永远不会知道救了他们的人是谁，人们甚至会忘记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但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在伽罗带夜君阎走之前，他努力睁开疲惫的双眼，看了一眼这个满目疮痍的城池……

来年，这里一定会风调雨顺，年谷顺成。又会有多少人会记得，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和逝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