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置身于最初的混沌之中，陆压抬眸望着坐在高台之上的阎帝。

“陆压，你已失去所有仙力，在我这幽冥地府与鬼魂无异。”阎帝平静地说着，“饮下忘川水，入轮回吧。”

“珠儿呢？”陆压缓缓开口，眼前的混沌消失，他看见自己被数道锁链牢牢禁锢在御天柱上。

周围的小鬼们都对他避之不及，许是还记得前些时日他在此造下的孽。只有阎帝楚越一步一步向他这处行来，眸底蕴含着对他的怜悯。

阎帝一挥袖，松开了一些捆着他全身的锁链：“陆压，我不懂，既然你爱她，为何要一次二次地让她伤心……”

对于情，楚越从未尝过，只是一直听生灵们说那是毒药，会让人上瘾，连大罗神仙也难逃一劫，甚至堕入魔道，永远都不要触碰。

如果情是那般模样，那他对于静姝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他不明白。

他只知道他希望静姝能永远幸福快乐，永远笑靥如花，就如他们初遇那般。

曾经他以为那就是情，可看见陆压与曼珠两人举案齐眉时，他困惑了，那是情吗？可为何后来曼珠并不快乐呢？

也许，他永远都无法明白情是什么。

“她伤心，我更痛。”陆压的身子越来越虚弱，失去周身仙力护体，他在这幽冥地界明显是水土不服。

她痛的时候，你也痛，这是情吗？

那他对于曼珠的或许便是情。

楚越看了一眼微微阖眸的陆压，道：“珠儿很好。如今她已经入轮回了，彻底成为了一个凡人。”

“很好。”陆压轻声说了这一句后便再也没有言语。

只要知道珠儿还在这世间就好，只要她不是处于混沌，总有一天他会寻到她，他们也许可以重新开始。

“陆压，你真的不后悔吗？”阎帝打破了许久的沉默。

你真的不后悔为了她逆天违道，失去周身仙力，也许会被革除仙籍吗？

这一句，陆压曾经问了自己千遍万遍：

你不后悔吗？不后悔同小花精交易吗？

不后悔将曼珠化形吗？

不后悔爱上她吗？

不后悔为了她逆天违道，宁愿放弃仙途吗……

“本君不曾回头。”陆压虽然失去了周身仙力，但身上由内而外散发的王者气韵反而愈发的盛，无论他还有没有仙籍，都是那样的超然出尘。

仙籍，那是什么？一个空壳，不要也罢。

“本君……何时……能入轮回……”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陆压只能闭上双眼，艰难地道出在这幽冥地府的最后一句话。

阎帝立即松开所有束缚着他的锁链，陆压瘫倒在地上，脑海中一片混乱，这里纯净的幽冥之气几乎让他窒息，他感觉到自己正渐渐趋向透明。

“饮下忘川水，从此堕入凡世。”阎帝唤来两个小鬼架着已经全无力气的陆压向黄泉路上走去。

珠儿，我立马就来寻你。

当陆压走向奈何桥时，许是因为身上散发的清气太盛，所有的小鬼和鬼魂们都让出了一条大道。

他缓缓走上奈何桥，看着桥下湍急的忘川河水，驻足在望乡台上。

珠儿，你是在此待了千年吗？

在这湍急的忘川河之下，你承受了千年之殇吗？

他迈步向孟婆走去，伸出手：“请孟婆赐本君一碗汤。”

孟婆二话不说在锅里舀了一勺，递给陆压，而后道：“你是去寻静姝的吧？”

“静姝？是。”拿着汤碗的手顿了顿，是了，她现在仙体新生了，静姝仙子，“你识得她？”

孟婆没有说太多，只是道了一句：“她在等你。”

听到这一句，陆压仰头将碗里的忘川之水一饮而尽，欣然地跃入了轮回。

“圣仙，慢着！”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不过陆压再也听不见了。

当曼珠醒来时，身边只有阎帝一人。

“楚越，为何我会在此？”

“静姝？”楚越试探性地问了一声。

“嗯。”

“静姝你可知晓所有发生过的事？你可记得陆压圣仙？”楚越扶起欲起身的女子，轻轻地说着。

女子点了点头，可却皱起了眉：“也不知是谁给我写的命簿，按照剧情发展我不是已经灰飞烟灭了吗？怎么会在幽冥地府？”

楚越将前前后后发生的事都和她说了一遍，语气依然是无半点起伏。

“身为曼珠，竟然将世间第一的圣仙给拉下了十丈红尘，这‘三清’之上的大罗创世神仙也忒好骗了些。”女子轻笑，好像是在炫耀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楚越抿唇，静姝回来了。

那个爱逗趣，爱挖苦他人的静姝又回来了……

“没想到啊，我被革除仙籍后竟然还有这种本事，看来当初选择不当神仙是个明智之选。”她继续轻笑着，“我果真还是适合一些歪门邪道。”

“不过这几千年我过得也忒伤神了些，竟然还跳了下忘川河，我是疯了吗？”楚越一语不发，静姝却在一旁一直絮絮叨叨。

“不过那个陆压圣仙真真是生得俊逸出尘，没想到我竟然能找到命中的如意郎君，这种凡间小媳妇儿追相公的戏码竟然会在我身上亲自上演，这个编命格的神君真是为妙人，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没想到陆压竟是个隐藏颇深的情种，罢了，让本姑娘再与他一续前缘吧。”静姝没有理会身旁的楚越，独自走过黄泉路，踏上奈何桥，见到熟人，她乐开了花：“好久不见，孟婆婆。”

“静姝，你回来了。”孟婆舀了一勺忘川水，递给她，“听说你的情郎此时也在这地府，过会便入轮回。”

静姝顿了顿，饮下汤水，走向轮回井：“到时告诉他一声，我在等他。”

千年前，她曾许诺：“无论以后你变成什么样子，曼珠都会寻你，与你再度相遇，哪怕那时，你的心里已经没有了曼珠。”

她依稀还记得，在几百万年前，当她在“三清”的碧莲池旁遇见那位俊逸出尘的翩翩公子时，她便默许永生……

但从今往后，上演的不是小媳妇儿追相公的戏码，也不是相公追小媳妇儿的戏码，两人将前尘往事皆忘个干净，再遇也不会有任何知觉，或许自此会成为彼此漫长仙途之中的过路人。

陆压，我从来都不相信我们之间是孽，是劫。

哪怕我们的情是天理不容，无人祝福……

陆压，我们之间是缘分，还是过客，这次就让天意来决定吧。

不知是不是幻觉，静姝在跳下轮回井时隐约听到两个小鬼在大喊：“仙子，错了！那是投阳胎！”

“这可怎么办呀？仙子投了阳胎，投成了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