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出去好远，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夏轻媛没有说自己住在哪里，江城没有问夏轻媛住在哪里。

江城把车停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夏轻媛蓦然手握成拳，她记得包包里有把剪刀。

如果，如果江城敢做什么出格的事，她不会客气。

“宁佳寞，”江城语气寂然，他在一片阴影里，夏轻媛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他什么表情什么情绪，“你这样子，我觉得很累。”

夏轻媛的瞳孔猛的紧缩，嘴角慢慢的浮上笑意，“江总这是怎么？宁佳寞已经死了啊，死了的人有什么好提的？”

江城默然，“你为什么改名了？”

夏轻媛眯眼，“这好像跟江总没有任何关系。”

车内顿时一片寂静，良久，江城略显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怎么变成这样了？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这些年来，你变了很多。我有些不认识你了。”

夏轻媛微笑，手越握越紧，脸上的微笑完美无瑕，“人总是会变的，没有什么会永远停留在昨天。”

江城转头去看她，他眼中太多复杂的情绪，她看不分明，只觉得身心俱疲，索性扭头去看车窗外的浓黑如墨。她觉得有些难受，有些呼吸不过来，“江城，开一下窗，我觉得闷。”

江城降下车窗，暖气也关小了些，“宁佳寞，现在我想跟你独处一下，都要用别人来威胁你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底都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他一向不是话多的人，今夜的话却是有些多了。

夏轻媛心中百味杂陈，她觉得眼睛有些酸胀，鼻子也有些酸，眼眶中的某些液体不听话地一直掉，爬满了她的脸庞。她不敢扭头去看江城，她不愿意被他看到她脆弱的样子。

她一直很讨厌哭，于她而言这是个懦弱的行为，毫无意义。直到现在她才醒悟哭的意义所在，眼泪并非懦弱，只是人的感情太饱满，需要眼泪来宣泄。

“江城，你还要脸吗？”夏轻媛的声音很轻，江城还是听到了，他眼眸一黯，低着头，模样乖巧，“你要拿一个女人来威胁我，你还是个男人吗？你还利用邹薇去威胁顾煜，你明明知道邹薇于顾煜而言是怎样的存在，你这些年来调查这么多，有意思吗？”

“我……我不是，我只是……我只是……你说你和顾煜结婚了，所以我……”商场上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江城在此刻，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结结巴巴的，话都说不全。

“江城……江城……”夏轻媛一直念着他的名字，眼泪流得更凶，言语间却依旧平淡，不起一起变化，“你总是这样，自以为高高在上，总喜欢别人的事情也在你的掌控之中。你甚至视生命如粪土，人命在你眼中就那么卑贱吗？不认识的人的生命就那么卑贱吗？你是不是个人？你是不是个人？”

“我那么喜欢你，你是怎样对我的？你害死了爸爸妈妈和小默，他们跟你无怨无仇，你怎么下的了杀手？你怎么？”

夏轻媛的声音越来越轻，后面的话甚至只有她自己能听到。她说完，紧紧咬住下唇，仿佛只有这样，那巨大的，如洪水猛兽般的悲伤才不会冲垮她。

江城见夏轻媛有些不对劲，忙把她转过来，她一脸哭容，他吓了一跳，“宁佳……夏轻媛？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都是你！都是你！江城，都是你的错！我只恨我错信了你！我恨你！我恨你！我诅咒你不得好死！”夏轻媛歇斯底里地对着江城大喊，心中巨大的悲伤终于再也忍不了，她抓住江城的衣领，眼睛通红，看上去竟有种诡异的味道。

她喉咙沙哑，喉间压抑了辗转多年的哽涩。

江城皱紧眉头，“你怎么了？”记忆中的夏轻媛从来都是冷静的样子，他从来没见过她这幅样子，也不明白她怎么说出了这么一番话，她为什么要恨他？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还有……还有苏玲，对，苏玲，我可不能忘了她。我会让你们，也尝一尝我的痛苦！这是你们应得的！我一定会完完整整地送到你们手上！”夏轻媛忽然笑了，笑得妖艳，笑得肆意。她好开心啊，终于让江城听到她的心声了，她压抑得太久了。

“哈哈哈哈哈……”夏轻媛一边笑眼泪一边掉，江城看了一脸惊惧，一直拍她的脸，一直在喊她的名字……“夏轻媛！夏轻媛！”可是为什么她听不到？她怎么感觉那么累？为什么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她是不是要死了？死了也好，她很想念爸爸妈妈和小默，她想跟他们团圆……

意识消散之前，夏轻媛嘴角尝到了咸味，淡淡的，心里头不知怎么很难受，有块大石头在压着似的。

嗯……那好像是眼泪的味道……

夏轻媛迷迷糊糊地想着，终于完全失去了意识。

——

“医生她是怎么了？”是一个焦急的声音，听着还有点耳熟。

“应该是受了刺激昏了过去，我检查过了，身体各器官都没有问题，要多注意休息，还要多吃点滋补的食物，她有点儿贫血。”这是个陌生的男声。

“谢谢医生……”

声音远去，夏轻媛又重新沉入睡眠，模糊中感觉有只手掌触上她的脸，很轻柔很轻柔地抚摸，如同在呵护稀世珍宝。

不知道为什么，夏轻媛有些难过，不由自主地就哭了，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在她脸上停留的手顿了顿，离开了她的脸，然后她的眼泪好像被谁吻去了……

——

一觉醒来，窗户外面一片阳光明媚。

夏轻媛感觉到了光的存在，可就是不肯睁开眼，唔……她感觉眼皮略有点沉重……

再努把力……夏轻媛终于睁开了眼睛，果然，眼皮是沉重的。后悔死了，昨晚哭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第二天起床眼皮就会很肿，脑袋瓜子不够用了……

夏轻媛的眼睛仅能睁开一条缝，她现在可是个多眼皮患者。

看了一圈，夏轻媛确定这里不是自己的公寓。

可是又有种熟悉的感觉。

夏轻媛在床上愣了愣，嘴角弯起一个冷笑。

昨晚都成那个样子了，江城还敢把自己带回他家。

真是有勇气。

房门被打开了，是张姐。

夏轻媛愣住，张姐也愣住。

张姐不敢置信地惊呼出声：“天哪……宁小姐？是你吗？是你吧！宁小姐，你有好些年没来了。”

夏轻媛听到那个名字就心烦意乱，好不容易平息了内心的烦躁，才微微笑，“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宁小姐。”

“这怎么可能呢，虽然说我上了年纪了，可是我的眼睛还是挺好使的啊，肯定不会看错了的，你就是宁小姐啊！”张姐很固执。

夏轻媛眸光渐渐冷下来，声音也冰冷起来，“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宁小姐，张姐不要弄错了！”

“张姐你先出去吧，这位小姐不是她。”江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声音疲惫。

张姐不明所以地出了去，“哦，那……这位小姐，早餐放在楼下微波炉里热好了，你要吃的话去微波炉里拿好了。”年轻人的那些事她还真是不懂，明明就是那个人，怎么就死不承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