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忆
风沙渐渐刻画石木,天渐渐被墨色晕染,一白衣男子伫立在这黑夜中。
他望着这一个个石像,自己的也大抵成了模样,嘴角微微稍挑。
风萧萧而起,乱了他的发,他未曾理会,笑道:“殿下,六百年不曾见过,你还好么......”
他的目光拦过一众石像摇了摇头道:“还是不识得殿下在冥界的模样。但想来定然是很好看吧!”
他又顾了顾这四周,山中会有鸟兽经行,而踏足此地的,却少又少之。他看了百次的花开花落,看那年年结果的树再也接不了果子了,却没看出任何一人影过来。
他闭上双目,躺在草野之中,轻叹一口气,渐渐熟睡过去......
弦歌轻扬,墨色在纸上晕染,秦若樊摇摇头,眉头轻撇,毛笔“啪”的一声落在案上,画卷也被蹂躏的不堪,她顿了顿,抓起案上的毛笔,竟将笔生生折断了去。
琴声不起,惜之起身轻搂住她的腰肢道:“别生气了。”
秦若樊闭上眸子,躺入他的怀中道:“为何我还是画不出你。”
惜之淡淡一笑道:“无妨,我们慢慢画,终归有一天你可画出我的模样。”
秦若樊懒懒的靠在他身上道:“我曾学画也不是这般难,那时学了个三年五载便已成了型,而今学了三五百年却还是这番模样。”
惜之的手拿起断笔,墨色舔在纸上,秦若樊未听到回话,微微睁眼,方看到那皱巴巴的纸上所画之物,她“噗嗤”一声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画技却还是这模样,你以后还是莫再接触笔墨了。”
惜之侧脸,吻在她的脸颊之处,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在笑我。”
他的指尖落在纸上道:“一支残笔勾勒你我二人。”
秦若樊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道:“我长这模样?”
惜之看了看画卷道:“不像么?”
秦若樊撇撇嘴,一把推开他,跑入庭中,院中一死树孤零零的立在那里。这树是前些年从凡界移过来的,当时花开的正好,如今却不成模样了。
院内无一人,秦若樊素来不喜他人打扰,府中鬼仆大多都打发出去了,唯独留下的几个站在门前看看人罢了。
秦若樊向屋内招招手,惜之信步而来。待临近之时,她一下扑了上去,惜之一惊,向后踉跄几步,随着抱住了突然袭来的秦若樊。
他抱着秦若樊,脚步微微颤抖,他又向后面踉跄几步道:“樊儿,我的手臂要断了。”
秦若樊轻轻笑着为他拂去额上的汗水道:“我很重?”
惜之干笑一声,随即点了点头。
秦若樊闻言搂住他的肩膀,向他的身后倾斜过去。
惜之微微一愣,怕自己撑不住,更怕秦若樊摔了下去,他抱住她的手臂更紧了些。
秦若樊一愣,指尖之处发着淡淡的荧光,紧着便是惜之应声倒地。
惜之微微抬起身子,身下枯木“嘎吱”一声坠在地上,随着断了几条树枝。
秦若樊坐在他的身旁,微微一愣,轻拍他的手臂道:“这可是我们亲手栽的,你就这样毁了!”
惜之吐出一口浊气,倒在地上,过了半刻他方伸出手,指向上方,叹道:“怪我!......”
秦若樊翻了个身子,枕在他的手臂上,望着那上面黑压压的一片道:“这里永远都看不得阳光,也永远见不得花草。”
惜之挑挑眉,笑道:“不还有彼岸花么。”
秦若樊摇了摇头,曾次次去观彼岸花,次次被惊叹,而如今却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了。如今不知冷暖饥渴,生活愈发愈的乏味。
她双目微闭,喃语道:“幸好,还有你......”
惜之闻言顿时笑意挂面,似有风吹过,秦若樊的发丝轻轻触及他的肌肤,他望着上空淡淡道:“对啊,幸好,我也有你......”
时间渐渐划过,却不曾流出一丝痕迹。惜之缓缓起身,将秦若樊抱入屋内。
他站在院中,扶起枯木,一柄刀划过他的手掌,断木重连,枝叶重长。
一小鬼仆叩门而唤。惜之抬头望了望来人,面样不熟,他又瞥了一眼道:“我家大人睡下了,若有其他大人来寻,那便另择他日吧!”
那小鬼仆讪笑道:“不不不,大人,鬼王大人是传惜之大人过去。”
惜之一愣,微微皱眉道:“好,我即刻便去。”
......
鬼王府内,孙櫆轻咳一声道:“樊儿的寿命不多了......”
惜之眸子一颤,轻轻一笑道:“大人想说,是我们违了天道吧!”
孙櫆眸子微微暗淡道:“你该知违了天道的下场,兴者如同曼珠沙华,不幸则灰飞烟灭。”
惜之抿嘴一笑道:“大人信天道,我可不信。我觉得,永不相见倒不如一起灰飞烟灭,如此想来樊儿也心甘情愿。”
孙櫆眉头皱起道:“可我不愿意,她是冥界的鬼君,她的身上背负着鬼君的责任!”
惜之笑意渐收,道:“她本就不喜在冥界待得!这个责任不背也罢!”
“可我是她的兄长,应保了她的命!”
惜之轻笑一声道:“孙櫆大人,她也为天造之人!她的命就该由上天决定,违了天道或是不违,也是她的事情。”
一场谈话,终归不欢而散,孙櫆摇了摇头,他曾在石像裂时以为孙若樊的劫是颜悠然,自从明了了惜之的身份,他便才知孙若樊的劫是惜之。
樊儿是天造之人,还有一生死簿,那惜之算是什么?孙櫆摇了摇头,随之去吧!樊儿能笑着走,总是要比哭着活的好。
......
“樊儿......樊儿别怕......”
“樊儿又受欺负了?不必去理会他们!......”
“樊儿,没人再敢欺负你了......欺负你的人睡着了......”
几句碎语片言似从远方传来,秦若樊眉头紧锁,手指轻颤,她口中似有喃语,却也浑浊不清。
微微晃动脑袋,秦若樊额上出现了几丝汗水,紧着双目睁开,秦若樊一惊,喘了几口粗气,翻了个身子,又顾了顾四周,摇摇头道:“怎么又梦魇......”
珠帘微微晃动,秦若樊盯着来人,起身道:“属下见过鬼王大人。”
孙櫆淡淡一笑道:“樊儿你是爱上了惜之?”
秦若樊皱皱眉头,疑惑的看着孙櫆道:“大人不许么?”
孙櫆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傻樊儿,想什么哪?我不过是在问,樊儿可是爱上了惜之,实话便好。”
秦若樊点了点头,道:“是,我爱他。”
孙櫆闻言,转身过去,道:“如此为兄当真是恭喜樊儿了,樊儿终于看到月亮了。”
秦若樊皱皱眉,正欲发问,孙櫆的身影已消失在了眼界。
她紧追了上去,却在院中止了脚步,微微掂起脚,伸手折下一支梅花,淡淡芬芳撒入了整个身体一般。
她蹲下身去,树根之处,那是已干了的血渍,暗红的颜色。秦若樊手指轻轻划过,扣下一丝抿入口中。她微微闭目倚在树枝上,是惜之的血......
惜之的血可使枯木重生?
而此刻惜之在何处,秦若樊一人寻去,竟悠悠走到了黄泉路上,彼岸花未曾凋零,依旧茂盛。
她坐在彼岸花丛中,轻轻嗅到一抹淡淡的香,眼前愈发朦胧了,这时她忽的想起,这花儿可令人产生幻觉。她起身欲走,却一下栽到了花丛之中。
“哥,我想看月亮。”娇嫩的声音出现在耳畔。
“月亮啊,月亮现在被云遮住了,星星也很美,不是么?”眼前是谁?她想去看,却只能看到那人的下巴。
“可是,我只想看月亮,只想看它......”眼睛又模糊了,这是怎么了?黑暗终归代替了漫天碎星。
似还有什么声音,却怎么都听不清了,秦若樊晃了晃脑袋,眼前又是一片红色,她起身,望着这彼岸花,又思起今日孙櫆说的话,愣愣道:“这花令人产生的幻觉根本就是曾经的记忆......”
她匆匆向神判阁跑去,生死簿一卷卷,每个鬼君,哪怕是曼珠沙华生死簿上也有记载,秦若樊跪坐在地上,为何唯独自己的是一卷白纸?
秦若樊摇了摇头,手指搓了搓,火苗渐盛烧不灭,是,真的......
自己生死簿上无字,惜之无生死簿,她细细的搜索着曾经的记忆,自己曾接触的人又会有什么异常?
她转身向人世阁走去,策逸见来人一惊,正欲行礼便听秦若樊道:“为我寻徐承允和李汐雨的生死簿!”
木枫看了看策逸,微微弯了弯腰,忙着去找了。
秦若樊眉头微微皱起,两人生死簿与他人不曾有异,唯独异常的便是李汐雨还在冥界吧!
秦若樊拱拱手道:“多些策大人了!”
策逸弯弯腰,再抬头秦若樊便已离开了,他皱皱眉道:“孙大人是怎么了?”
......
奈何桥上,秦若樊立在上面,下面忘川河中伫立此人,她看了看河中之人微微一愣,这河中竟不止李汐雨这一个相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