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寻
秦若樊站在宅中,一袭嫁衣,看这山上四季变化,一日一画,如今画卷已然堆成了厚厚一摞,秦若樊扣着石榴皮,尝尝指甲中黄色的那一抹苦涩。
她眉眼稍弯,淡淡笑道:“王熙,蓝辰煦曾对我说,你已逝去,可我不信,你可是说了,定会来迎娶我过门的,而今我身着嫁衣等你。”
秋风微涩,她扶了扶发上步摇,针线游走于手下,今日我绣的一鸳鸯戏水,那日我绣的是并蒂莲,可这香囊,却不知挂在谁人身。
雪花渐落,枯木败落,她一袭红衣在这白色的世界中尤为鲜艳,秦若樊捧着手炉站在院门前,下偶有几鸟兽经过,却未见任何一人的踪迹。
她低低眸子,含笑一声,转身入了房内,眼中晶莹,她抚下泪水,到底是不习惯这无尽的等待。
十年,秦若樊不过三十的年纪,却青丝已成白发,手指已干裂,只是未改的一袭的红衣。
她坐在镜前,妆粉敷面,掩出那憔悴的面容,唇脂点出那番桃花殷。
秦若樊盖上红盖头,一刀划破手腕,皮肉外翻,鲜血汩汩流出,她向前走去,每一步都很缓慢,地上绽放数朵血花。
红唇皓齿,她微微一笑,如桃花盛开,道:“王熙,等我等烦了吧?我也等你等烦了,所以,我按耐不住性子,只好先去找你了,到时,你可莫要厌了我......”
泪水垂落,鲜血流淌,她闭上了双眼,倒在地上,她希望,王熙能将睡着的她唤醒,然后她坐在他的怀里,听他弹一曲重逢之欢,或像曾经一样,弦歌远扬,而她画一幅弹奏之人......
空中一声鹰啼,悲鸣哀绝,划过长空。
流离站在秦若樊身上,叫个不停,秦若樊微微睁开双眼,又垂了下去。
流离终归没将她叫醒,最终流离选择了同她共死,一柄刀,刺穿了它的胸膛,巨大的疼痛感使它的眼中落下一滴泪水。
此生无果,却无来世,生与你共生,死与你同死,即使你忘记了我,但我还记得你,我爱你,无悔魂飞魄散.....
秦若樊躺在院中,落叶枯黄,却染上了红色,秋风泛起,盖头被微微吹起,她的身旁是流离,流离静静的躺在地上,紧闭双目。
徐承允身着白衣,黑发散在肩上,望着自己的身子,眉头稍皱不解道:“为何我还在?”
一身玄色衣,蓝辰煦站在小院中,抬手淡笑道:“我知你与鬼王的交易,无非是不再踏足冥界之中,魂飘荡凡界之地,最终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蓝辰煦微微闭上眸子道:“跟我走吧,她自有他人相护,无需你来介怀。”
徐承允眉头稍皱,拱手道:“公子所言是王熙还是你自己?”
蓝辰煦一愣,淡笑一声道:“徐承允,你可还认得我?”
徐承允轻轻点头道:“自是认得,公子便是当年那奈何桥上劝我之人。”
蓝辰煦又道:“那你也大抵猜出了我的身份,想来也明了了秦若樊的身份,你的一切,不过是她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如此,又何必痴心不散?”
徐承允眸子稍稍暗淡,嘴角之处含有笑意道:“我许是殿下生命中的过客,可殿下却是我的全部。”
蓝辰煦摇了摇头,天下痴心之人,比比皆是,却唯独他只是想着让她过得好些,他又叹一声道:“罢了,同我走吧,我保你七魂练为鬼体。”
徐承允俯身道:“如此便多谢公子!”
修成鬼体,想来也能帮一帮殿下吧!
蓝辰煦扶了扶面上之物,愿时间会让她成为你生命中的一半,不让她牵住你的全部......
蓝辰煦摇了摇头,许只能这样我方能赎下那一点罪过,也能让秦若樊少欠你这些情债......
秦若樊睁开眸子,顾了顾四周,这方摘下盖头。
她起身坐在阳光之中,蜷缩着身子,自己死了吗?死了吧?她伸手,阳光洒在手心中,风拂起叶,也拂起了她的衣裙,可她却没有冷的感觉。
秦若樊轻轻捻起碎土,这土确实是新翻过的,想来自己的尸体便埋藏在其中吧。
秋风萧瑟,吹了满院的尘土。
她起身,房内一切安置妥当,那厚厚的一摞画卷,些许泛了黄色,她淡淡一笑,那画卷上有字“三生三世乃浮云,怜我一生爱一人”手指轻轻碾在那字迹之处,当年不信那所谓几生几世的许诺,而今看来,倒也真是几生几世之说了。
秦若樊目中含着一丝笑意,坐在树枝之上,可惜,无美景相伴,就连流离也飞去他处了。
她淡淡的吐出一口气,抚掉泥土,已在此处待了两日之久,为何没人管我?
那黑色衣袍又渐落在地面之上,秦若樊一愣道:“蓝辰煦?”
蓝辰煦轻笑一声道:“孙大人!”
秦若樊稍稍皱眉,顾了顾四周,这方道:“你在唤我?我在冥界的名字为孙大人?”
蓝辰煦轻轻摇头道:“你唯一的皇姐名为安平,你为宁平,却为何还有一名为若樊?”
秦若樊一愣道:“所以,我真正的名字为孙若樊?”
蓝辰煦点了点头。
秦若樊摆摆手道:“你莫要同我将这些个废话,同我讲讲如何才能去冥界!又如何才能见到王熙!”
蓝辰煦淡淡笑道:“冥界自有人来寻你。倒是王熙,恐你再也见不到了。”
秦若樊闻言从树上跳下,惊道:“为何?”
“他不过是一普通凡人,一世渡完另有一世,而今想来,他在人间也有十岁年纪了。”蓝辰煦道。
秦若樊垂着脑袋,道:“如此,如此也好......”
蓝辰煦抬手,手指轻抚过她的发丝道:“宁平公主这一生不过是你的一个梦而已,如今梦该醒了,梦中之人也莫要纠结了。”
“梦吗?许是吧......”秦若樊喃语道。
蓝辰煦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看开些,莫再要执着,放下方为归途。”
秦若樊抬头道:“若放不下呐?”
蓝辰煦摇摇头道:“时间会让你放下一切,看淡一切,或是从新接受,忘记一切......”
“我也会放下他吗?”
“会......”
......
秦若樊坐在山间,脚下的溪流哗哗作响,水湿了她的衣衫,她俯身,水流从指间划过,莫不是蓝辰煦在骗人不成?这已一月有余,为何接我的人还不曾来,莫不是忘记了?
她转身坐在溪水旁,这般等来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身后微微异动,她也言不明有什么,却感觉身后有人,她转头望去,喜道:“王熙!”
秦若樊话刚脱出口,便出了悔意,这感觉确实像王熙,但他却不是王熙,她张张口道:“不知阁下哪位?”
那人红衣遮体,长发梳起,而今倒与秦若樊这一身嫁衣勾勒出了一幅画作来。
那人看似面色严肃,眼神之中却充满了喜意,嘴角也总是情不自禁的向上勾,他跪地道:“属下参见大人,属下乃是接大人回府之人。”
秦若樊吞咽一口唾液道:“你且先起身。”
......
黄泉路上,秦若樊轻叹一口气,望向那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低头道:“属下无名无姓。”
秦若樊点点头道:“那我赐你一个如何?”
“大人若是赏赐,属下自是欣喜。”那人闻言含笑道。
秦若樊见此笑道:“惜之,如何?意为珍惜。”
那人跪地道:“多谢大人赐名。”
秦若樊走在路旁,手指轻轻触摸彼岸花道:“这花儿开的真好看,只是可惜了没有叶子的衬托。”
惜之闻言道:“许,这也是另一种美,种下了这一片红海。”
秦若樊微微点头道:“倒也是真美,你可知这花为何名?”
惜之笑道:“此花名为彼岸花......”
秦若樊淡淡一笑道:“名字倒也特别。若是王熙在此便好了,我同他赏这片红海,他若再能抚琴一首,当真是美景一桩。”
惜之拱手道:“属下不知,这王熙是何人?”
秦若樊眉眼含笑道:“王熙是我的相公。他的琴技自是绝妙,武功也是不凡,只是可惜了手不可提笔。”
惜之闻言笑道:“大人此言何意?莫不是那王大人手能抚琴,提刀,提不动笔?”
秦若樊摇摇头道:“非也,他不过凡人而已,他不过是不喜笔墨罢了。”
“原来如此。”惜之低头道。他的嘴角之处始终微微上扬。樊儿,我在你心中有这般分量,也是知足了。
......
蓝辰煦坐在树上扣开石榴,扔入口中道:“还真是剪不断的情缘。”
他又吃了一口,也不知鬼王是何心思,那可是你妹妹的情人,定要从你身边,从冥界之中夺走孙若樊的。
他闭目,微叹,手中多了那灵烛,他手指轻触灵烛的表面,眼中多了一抹哀色,喃语道:“萱子,你到底何时才能醒来?为何我至今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