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樊坐在书案前，研磨，笔尖轻点纸页，便迅速勾勒出一人模样来，她望着画中人微微一愣，起身燃了烛火，灰烬落了满地。

秦若樊想要拾起，却沾了满手的黑色，那灰烬也化为粉末，捡不起了。

半月之后，桃花凋零，山间的枯枝也展满了绿叶。秦若樊起身，点了点桃花枝，一支未少，只是可惜了，已全程枯木，那花瓣也蜷曲着卷在土上，偶拂起的微风，却也卷不走了抓在土地上的花瓣。

秦若樊微微踮脚，抬手抓起一树枝，轻笑道：“这新绿可真是好看！”

说罢，她松了手，枝子弹了上去，在空中摇摆了好一会。她转身轻扣上门，正要离开，蓝辰煦现身便道：“你要去哪？”

秦若樊看了看他，并无言语，只是紧了几步，向前走去。

“你伤刚好，这山你怎么也要走上几日，我带你去，你看可好？”蓝辰煦叹一口气道。

秦若樊轻轻摇头道：“这些日子本就劳烦蓝公子了，公子莫再为我操劳了。”

蓝辰煦轻笑一声道：“我已为你操劳了两年多，又何必在乎这一次，若你再伤了，我还要再照顾你，到底是不划算！”

他又看了看秦若樊，见人没有要走的意思，一下抱起她，凌驾云端之上。

秦若樊一惊，顿时满脸羞红，她瞪着蓝辰煦，却没见他要将自己放下的意思，且，除了面具，她看不到他的任何一点面容，而蓝辰煦似也没有看到自己的样子一般，手臂都未曾晃动一下。

她，伸手探去，触到的也只是冰冷的面具，蓝辰煦微微向后偏偏脑袋道：“你要做什么？”

指尖一顿，随后手掌落下，秦若樊淡淡道：“我想看一下你真实的模样......”

蓝辰煦道：“我这张脸，过于可怕，你还是不要看了......”

秦若樊眸子暗了暗，道：“好。”

蓝辰煦微微皱眉，我这张脸，唯独不敢给你看，它并没有那么可怕，但我怕我在你面前摘下，便再也戴不上，做不了那旁观的人。

脚尖轻轻触地，她刚站立在地面上，尘土便没了她的脚底，秦若樊微微张口，半天方指向这荒野，看向蓝辰煦道：“这，这是哪？”

他指尖轻轻击打袖口，见秦若樊转身过来，手指顿时腾在了半空中，闻她所言方又落下道：“这是曾经的大秦之地，现如今的韩土，是徐承允战死的地方。”

她闻言看了看脚下，脚尖重重划过焦土，顿时，土灰扬起，又渐渐落下，鞋面上满是尘埃，满是骨灰。她抬脚走过这每一厘土地，偶有几块从黑灰之处探出的白色，便再无其他。

她踏过去的地方，每一处都会留下一浅浅的脚印，随后便迅速被风抚平，再无其他。

远处的山亦有几树被熏黑了。

“别找了，找不到的。一个珠花而已，就让它随着徐承允去吧！”蓝辰煦扶住她的肩膀道。

秦若樊摇摇头：“我不过是想再踩踩这土地。”

“无论你走了多少步，这片土地如今姓韩！不为秦土......”

走到了尽头，走到了护国山下，秦若樊跳上树去，果真，树叶上都是厚厚一层尘埃。

秦若樊闻言，纵身而下，轻抓住他的手臂道：“这是秦土，葬的是我秦国的将士，请你带我去看看，我秦地的残垣断壁。”

风从耳畔刮过，大秦之地，街巷之处皆是身着盔甲的韩人，无稚子哭啼声，无小院欢笑声，无小商叫卖，甚至连一只鸟儿都不愿从此地飞过。

一排排壮丁，身带血迹，拉着巨石长木，一一从兵将眼前走过，仅仅半月，这偌大的府邸已稍有眉目。

一壮丁被拖走了，他的身体拉在地上，扬起了一路灰尘。

秦若樊站在暗处，看着他们的一切，手指狠狠的扣着一死树。

一小士兵扬手扇了扇尘埃道：“娘的！又死了一个！”

另一士兵接话道：“谁说不是！这秦人果真连畜生都不如！”

说着他一扬鞭子，抽打在一老汉身上喊道：“怎这样慢？！你干脆替那些妇人死算了，在这里真是浪费粮食！”

“谁说不是！也不知那些将军是怎么回事，为何要杀了那些妇人，且还有未出阁的！当真是可惜了！这秦国的男儿也不比女子强到哪去！”

“啧啧！你不知？秦国那两个皇子，秦骞还好些，秦安么，连刀都未有拔出便被小王爷一箭射死了！”

“这秦国皇子都是这等废物，莫再说臣民了！”

......

秦若樊的眉头愈发愈紧，身体也止不住的在颤抖，她弯腰，攥住了靴中的短刀，起身，脚尖点地，向前冲去。

刀刃刚要触及那小士兵的脖颈，便被一物挡住。

那一士兵跪地颤抖道：“谢......谢小王爷救命之恩！”

血液砸入地上，迅速被尘埃所包围，秦若樊顺着手掌望去，见来人冷笑一声道：“王熙将军？哦！是小王爷吧？小王爷！幸会，在下乃是秦国宁平公主！”

“你等秦人皆鼠辈，想来都躲惯了这山窝窝里，怎敢来此？还称什么宁平公主？想来也是盗匪之女吧！”跟随王熙来的一小将领笑道。

秦若樊轻笑道：“我为盗贼？世人皆知我大秦为永安之地四国之一，莫不是这位不是人，不知我秦国之命？”

“你可想清楚咯！如今世人谁还知秦国有人？秦国不过全是畜生罢了！”

说着他指向那些壮丁道：“诺诺！秦国的公主，你来看看，可否是你秦国的畜生？”

秦若樊眉头微皱刚要开口，王熙便一脚踹在那小将胸口，紧着便是一刀，扎入那小将的脖颈之处，这一刀便拿下了那小将的头颅。

王熙看向秦若樊，秦若樊依旧拿着刀，姿势位置都未曾变，只是脸上多了几分不安。王熙又抬手，轻握住刀刃，轻言道：“莫要与这等人生气，你别怕我，我不会伤你......”

秦若樊不语，直勾勾的盯着王熙，微微的吞咽了一口唾液。她也不知为何要怕，她明明不畏惧死亡，莫不是畏惧死在王熙手中？

秦若樊心中暗暗否决这一想法，却又不得不承认，她到底还是愿意去信赖王熙。

“樊儿......”王熙淡淡道。

“别叫我樊儿！莫要脏了你小王爷的口！”秦若樊怒喝道。

王熙垂目道：“你为何要杀他？”

秦若樊向前一步，看着他，张口道：“你又为何要杀我皇兄？战时你们为敌，你杀我可以忍，可战后为何我秦人全是你们韩人的奴隶？”

王熙缄口不言。

秦若樊又道：“你杀他们不过是因他们是秦人。而他辱我大秦，辱我兄长我都可杀，且按你们韩人，莫说这些，仅仅因他是韩人就足够我杀了！”

“好。”王熙点点头，又一拔刀反手一刀捅入那士兵的胸口之中。

王熙没有抬头，道：“你想杀之人，我替你杀，只要你手上别染上人命就好。”

秦若樊皱眉看了一会儿那侍卫的尸体，笑颜道：“如此宁平便谢过小王爷了，但宁平想要全韩人的命，不知小王爷可否能帮帮宁平？”

王熙一惊，抬头看着秦若樊道：“他们都是无辜的！”

秦若樊笑道：“原来小王爷也知无辜二字？我秦的百姓又有何罪？且是你韩先掠我地在先！若说无辜，莫说秦国黎明百姓，就连我秦国的皇族乃至群臣都是无辜的吧！”

“对不起......我办不到......”

秦若樊轻笑一声，刀锋一转，手腕之处暗自用力，这一刀便生生的戳穿了王熙的左手手掌。血滚滚而落，淌了一地。

那柄刀留在了王熙的手掌之处，秦若樊转身而逃。士兵正要去追，却无奈被王熙喊了停。

秦若樊看了看自己衣衫上的血迹，这是王熙的血，她落寞的坐在地上，揪心的疼痛，她望着天空，报仇真的一点也不快乐，且自己还未报仇，只不过是伤了他，蓝辰煦，你又说对了！

若时光从来，我定不会再与你结识，这样我便能痛痛快快的死或是痛痛快快的杀了你！

蓝辰煦轻撩衣袍，坐在秦若樊身边道：“你还不跑，他们都要追上你了！”

秦若樊摇摇头道：“不会。话说，你刚刚为何没有出现？你不怕我死在那里？”

蓝辰煦轻笑道：“你生你死与我何干？且，王熙在，你定然不会受伤！”

“他为何如此嗜血？他已不是我所认识的王熙了.....”秦若樊望着天空喃语道，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蓝辰煦。

“许他本就如此。”蓝辰煦望着她道。

秦若樊转头看着蓝辰煦不解道：“如此？那曾经他在我面前的柔情都是装的吗？”

蓝辰煦摇摇头道：“那也是他，他只会对你一人那样......”

秦若樊闭目道：“是吗？”

“自然，他一无心之人，只在你面前才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