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韶馆临水而建，楼与楼之间连着矮桥，桥上挂着灯笼。灯火阑珊，一处亮着一处，倒映在水面上又是另一番风味。

馆里人声不歇，还混着缠绵的酒香，即使酒未入口，但也使人醉了大半。

刘大今晚在柳韶馆设宴，请的是什么人，什么人会到场，老早就在这个风月场上传了遍，有说楼昌言不会来的，也有说那位暗里倒卖军火的长生爷也会来。

有位风月场上的惯手神神秘秘地笼着周围的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位长生爷的事迹。

“这位长生爷本名叫夏衍，平生经历不详，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神仙。据说早年他和矿工一同下矿采石时，曾遇到过鬼怪之事，和同下矿的矿工走散了，结果矿工出矿洞时，就看见长生爷就坐在外头等他们，身上虽然有伤口但人却是真的没事。”

另一个不信这种市井流传的小道消息的食客略微不屑地回应道：“那都是以讹传讹，说不定人家运气好呢。”

此人不反驳也不再说什么，转身继续和姑娘调笑，周围人见没了八卦便悻悻然地散了，这种八卦讲又不讲完，留着一口实在不该。

方才引起话题的食客在心底冷笑，长生爷的这长生的名头你以为是人家自封的么！若不是人家真的深藏不漏哪还会有人给这尊爷起这样的名字。

长生的另一个意义就在于不同于人，或者近乎妖孽。

柳韶馆曲娘的房间里。

秦蓁被曲娘硬按在梳妆镜前，漆红木雕的梳妆镜上，摆着各种她没见过的小玩意，看起来精巧别致又容易碰坏。

她只能任曲娘摆布，因为曲娘说，如果她不听她的话，那她的姐姐将要受天大的罪。其实她是想反驳她的。秦蓁下意识地咬紧嘴唇，还未染上口红的嘴唇先是青白，而后被咬出一道红痕来。

姐姐自然是待她最亲的，若不是姐姐投身这柳韶馆她们姐妹才会有一个栖身之所，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她去，姐姐为什么会答应曲娘让她上台。

秦蓁还记得，才不过风华正茂的年纪的姐姐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口吻郑重地同她说着什么。姐姐说过的什么话她已经模糊不清，只记得当时姐姐握着她的手的力气极大，好像要她记住这份疼痛一般。

而她现在却……秦蓁藏在衣袖里的手正掐着自己手心，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姐姐也会是有苦衷的！

曲娘替她描好眉，装作没看见女孩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继续给她涂上口红。

“听着，”曲娘边给她上妆边说道，“等会儿在台上，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不要说话，就像你以前站在艽儿身边伺候她一样，一句话也不要说，也不用有任何表示，你只管弹你的琵琶，就我教你的那首，记住了么！”

秦蓁忙不迭地点头，复而说道：“我……这样做真的能救、救姐姐吗，我……”曲娘瞪了她一眼，把秦蓁还想接下去说的话给威胁回去了。

只要过了今晚，那秦艽就没事了，曲娘如是想，完全没有想到如果事情败露的后果。

夏衍坐在车里，没有要下车的意思，而给他开车的新司机也是一句话都不说，等着他发话。

过去的老爷车也不愧是有钱人才承担地起的玩意，后座空，坐着也舒服。只是比起现代的技术，还是差了点什么。

他感受了一会儿，转头看向车窗外。此时的柳韶馆的门口已经摆了一溜马车，老爷车也有，只不过少之又少。

门口站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人，十根手指上戴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硕大珠宝戒指，不用猜，这是刘大。

不过看样子，刘大要等的人还没有来。夏衍兴致索然地吩咐司机把车子往门口退点出来。

刘大站在柳韶馆门口，时不时伸手擦擦脑门上的汗，柳韶馆里的姑娘也随他一同站在门口等着人。

柳韶馆依水，夜风一吹，着实有些折磨人。偏生姑娘们都只穿了露胳膊露大腿的裙子，刘大此时也没有心疼娇人的意思，眼睛竟正经地没往身边穿的少之又少的姑娘们身上看。

门口的这波人在等着，不远处还有一波人停在原地，像是故意拖延时间一样，就是不肯再前进。

这些则是刘大要等的人，楼昌言等人。楼昌言为首骑在马上，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马鞭，面上没一点地不耐烦。

倒是他带来的几个属下忍不住了，抱怨似的说怎么还不去，这曲苍有名的柳韶馆就在前头，只看得见，没摸着，这可太难受。

楼昌言正经严肃地回答道：“把你的裤腰带紧紧，等会儿会有你好受的时候。”

这话说地混账，偏偏一个令人羞耻的字眼都没有，说不混账，偏偏在场的人都听懂了，心照不宣又极具隐晦地笑出几声暧昧的笑声来。

“行了，看那刘大在门口也等着不行了，等会儿可得给我装好了！要唬住人可别真的擦枪走火，听见了！”楼昌言打马吩咐道。

属下全部应声，纷纷跨上马，严肃正经的好像刚刚轻松的样子不是他们一样。

到了柳韶馆的门口，楼昌言端坐在马上，看着躬身迎请的刘大，一言不发。

最后还是刘大身边的副官替他刘大解了围，楼昌言这才从马上下来，手上还抓着马鞭，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自己的手心。

“这边请，这边请。”刘大客气又讨好地把人引向贵宾厅。

“这柳韶馆从外头看还以为仅是寻常的，没想到里头却是这样的……富贵。”楼昌言坐在贵宾厅，仰头环视整个房间，最后两个字轻易地结束了他对柳韶馆的评价。

“这位军爷可不能这样轻易给柳韶馆下定论，若是传出去了，还以为我曲娘是个没好货的人，这柳韶馆也就是个光看不中用的地方。再说了，柳韶馆可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曲娘先声夺人地反驳了楼昌言一番，但姿态放的低，更何况她还是女人。

若是这外头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大人物还会一个女人计较，传出去怕不是她丢脸。

楼昌言自然是懂，便客气地说道：“我原先还不懂这其中的道理，你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

“楼爷谬赞了。今日柳韶馆能来各位，是我柳韶馆的荣幸，在这我曲娘也不多说，曲苍的一绝缠绵敬各位。”曲娘豪气地干下一盅酒。众人拍手称好，楼昌言没接这敬酒，但也把酒送入口。

刘大见状又给楼昌言添满，举起酒盅来要敬酒，嘴上还说道：“来来来，楼兄，咱也别和女人喝什么酒，是男人就一口气干了，这酒不醉人。”

“好你个刘大，来我这喝缠绵，喝到吐的人是谁啊，楼爷你可别听他胡说什么这酒不醉人，这酒后劲可足了。”曲娘好像不嫌事大的专拆刘大的台。

“可以啊刘大，还说什么不醉，这骗我们将军喝多了，你给送回去么？”楼昌言的一个副官佯装生气的样子，反问道。

“去去去，你一个女人家在这里瞎掺和什么。”刘大也很配合地把矛头转向曲娘。

曲娘把球替到楼昌言的手里，装作愤愤不平地样子说道：“楼爷你看，这刘大骗人还不承认，该不该罚！”

楼昌言略略勾了勾嘴角，好整以暇地应答道：“当然该罚。”

坐在角落的夏衍看完这场戏，内心也是真的很激动。这些人除了刘大可能差点之外，个个都是人精。这一演一答地，不清楚情况的还以为他们关系很好。

若不是他提前知道了刘大前段时间威胁曲娘的事，他大概会真的还以为刘大和曲娘的关系不错。若不是有人告诉曲娘楼昌言是谁，她哪能一进来就准切地叫对人。

今晚的一场戏，有的演。夏衍轻抿了一口缠绵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