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此地为一片荒漠,历经千百万年,荒漠之中流淌出水来,渐渐有了雨雪,有了海河,又历经百年,此地长出一个生命,为草。
而后出现了更为丰富的植物,出现了山林,再后林中出现了昆虫,动物,而水中出现了鱼类。
世界愈发丰富,猛兽因强壮而称霸世界,再后出现了人族,人族因聪慧的头脑而与猛兽抗衡。
人族为这片土地取名为永安。
人族的大脑愈发聪慧,已可建造房屋,使用各类工具。伐木造房,除林为田,慢慢的有了村落,一村一首,而另一村约隔两里之远,相隔之处,或是林,或是河。
永安之地,中为平原,东为群山,西为茂林,南为广漠,北为水泽。
西方之所,一小小村落,名为五家庄,五家庄为永安之中最为西的一村落,若在往西便是一百余里的山脉,森林。
所谓五家庄便是五位不同姓氏之人所落脚安家之处,五个姓氏分别为:孙,汪,田,姜,刘。
阳光正好,一小院之内,一女子坐在一椅上,身上盖一薄布,眯着双眼,嘴角含着笑意。
小院另一端一小儿七八岁年纪正坐在地上刨土嬉戏。
女子的双手轻轻抚摸着肚子,喃喃道:“若是一女儿便好了。这样我便是三生有幸,儿女齐全了。”
女子回头看看小儿道:“櫆儿,去地里叫你父亲吧,已是晌午了。”
那小儿闻言起身,将手上的泥土蹭在身上,又蹭蹭鼻子便跑了出去。
女子掩面轻笑道:“这孩子,倒也真是不嫌脏。”
此女名为秋月,刘氏。所嫁之人名为孙景,夫妻二人已婚八年有余,长子已是七岁之龄,而另外一个孩子,便是她肚中这个未出世的孩儿。
她起身收了身上的薄布,一手扶着腰际,一手轻揉微微撑起的肚子进了屋中。
一刻钟后,一稍微干裂且略带青色痕迹及泥土的手掌出现在刘秋月的眼前,刘秋月拍了一下那个手掌道:“作甚?走路也没个动静,这是要吓死谁?莫不是要吓走了你的女儿!”
孙景嘿嘿一笑,双手环住刘秋月的腰际道:“我可是不敢,倒是秋月你,怎又自己做了饭?我都已说过,以后我回来做,要么下次莫再要櫆儿去唤我了,留在家里帮你烧火也好。”
刘秋月轻笑一声,略微嫌弃的向后一瞥道:“洗洗手去,我这又不是第一次有喜,莫要再这样提心吊胆的了。”
她微微昂头,想外头探了探,喊道:“櫆儿,吃饭了!”
孙櫆闻言“诶”了一声,又自顾自的去与刚出生不长时间的山雀玩了起来。这小山雀是树上摔下的,如今倒也不知能不能活。
永安西处山林,树木茂密,有少许地方可说是不见天日。茂林之中偶有野兽踩过已被土地所吸收的枯木,草叶微微作响。
一虎正盘踞于此正备闭眼而酣,却又猛地睁开双眼,它瞳孔渐大,微微并耳,利爪伸出,陷入枯木之中,随后蹬腿而跑,顿有枯叶飘上天空,掀起微弱的腐朽味来。
“当真是不懂规矩,不知要慢些吗?”一女子的呵斥从不远方传来,她掩面轻咳,眉头微皱,眼中有了一抹厌倦。此女身着白沙衣裳,面容秀丽,不似俗人。
她轻轻挥手抚掉面前的尘埃抱怨道:“什么破地方!你还要我同你一起来,天地已明,万物一分,可无轮回之谈,你看,这里本无人烟,却杂有人魂!”
“他们也无办法,若非是去接受阳光,魂飞魄散?且我们来不就是要解决这些事情吗?”一男子由远而近,缓缓走来,轻搂女子的肩膀,轻轻一笑,道:“娘子,我们造一个神可好?”
女子一愣,顿时羞红了脸,道:“你在说什么!这不成体统.......”
男子的手指轻绕她的发丝,轻笑道:“娘子在想什么?我是说创造一个掌管轮回之神,这样,这些魂魄也有归处。”
“呃!你在作甚!”女子一声呵斥,轻抚自己的发根处,瞪着男子道。
男子轻轻搓着一根长发道:“我在造神啊,娘子的发为那神的骨,那何为心?”
女子闻言抓住他的手,临近嘴边,轻咬一口,鲜血滴出,贯穿整根发丝,她看着男子莞尔一笑道:“当然是相公的血做心了!”
男子闻言闭目叹道:“娘子可当真是狠心啊,我不过让你断了一根发......”
女子轻探一步,脚尖压在男子的脚上,紧接着便是狠狠的碾压,未等男子叫出声,她便道:“废什么话!去选此子的身躯!”
男子拎着手中发丝喃喃道:“当真是最毒妇人心!”
他看了一眼手中发丝,抿嘴一笑道:“世生世,界生界,就如同这个世界,我们无法阻挡它的出生,也无法置之不理,如今你便替我们管理这个世界,我赠你一个冥界,掌管永安之地生灵的轮回生死。”
男子在一小院内站立了一刻,见这家夫妻相爱,且为妻者还有孕在身,他轻轻一笑,发丝消失在手中,他道:“我为你寻了个好人家,可定要珍惜......”
“你同它说什么?它又不能听你所言,现如今,它不过是一死物而已。”女子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男子回首轻抱住女子道:“对不起,我们不能有一个孩子......”
女子闻言面容中带了一份苦涩,拍拍男子的后背安慰道:“无事,我不喜孩子,还爱哭,多麻烦,我有你这一个麻烦就够了!”
女子看着天空,微微一笑。孩子,这是她的愿望,可他们是神,是掌管百万个世界的神,怎能有子嗣?
一句话便让男子恢复了精神,他轻扬嘴角道:“何时我成了麻烦?”
男子牙齿轻碰女子耳尖,女子下意识的闪避,却未有躲开,鲜血顺着耳垂滴落,男子取出这一滴血,手指轻抚女子耳尖,顿时,伤口消失,他大笑道:“娘子好不容易来此游历一趟,可定要多为这个世界做出贡献啊!”
女子刚要发怒,却见男子早已逃得不见了踪迹,忙跟了上去。
半年之后,除夕之夜,子夜时分,刘秋月擦拭着额上的汗水,抓住孙景的衣服,在努力的将他唤醒,肚子愈发愈疼。
孙景本是眼睛都睁不开的,耳边似闻自家娘子言语“快醒醒.......我好似要,要生了......”
他顿时清醒了,忙起身掌上烛火,道:“秋月你定要撑住,我这就去唤田婶子去,你可定要撑住了。”
刘秋月此时已大汗淋漓,她努力的点点头,手紧握被褥。
孙景出去之时,雪已有一指厚,他未穿鞋袜,未穿外袍,便急急忙忙的跑去田婶子家,这一趟来回,额上竟还有汗珠。
一刻钟后,孙景站在自家堂屋内,不停地搓着手,来回踱步,孙櫆轻扯他的衣角道“父亲......母亲可有事?”
孙景轻摇头道:“你母亲无事,还是夜中,你先去睡吧。”
孙櫆闻言重重的打了个哈欠,又蒙头大睡起来。
“啊!”一声喊叫从房内传出,孙景一愣,推门而入,正见田婶子双手空空,两眼无神的立在一边,刘秋月正在昏睡,而婴孩已落在地上,婴孩的身下垫的小被褥如今也散落在地上,稍有一角堪堪的搭在婴孩的身上。
婴孩儿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眼球骨碌碌地转着,好奇的面对这个世界。田婶子喃喃念道:“妖.......这是妖.......”
“啊~”婴孩口中发出一声娇嫩的声音,随后婴孩“咯咯”的笑了起来,探出小手,不知在抓何物。孙景见婴孩样貌便落下泪来,孩子浑身发红倒也不是怪事,可这孩子的眼睛却是全染上红色。
若不提这双眼,倒也生的真是好看,都不似刚出生的婴儿,而像已满月的孩子,除了有些干瘦。
他“扑通”一声跪下身来,叩头道:“婶子,这是我家的孩子,为了不惹人口角,您定不要说出此事!”
田婶子愣愣的看着孙景,随之向后踉跄几步“哐”的一声坐在了地上,她摆手摇头道:“景儿啊!你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家里出了这等孽种,我可以不说,但,你可莫要心软啊,我对外人说,说秋月小产了,便好!”
孙景向前膝行两步,将婴孩包住,抱在怀中,婴孩又是“咯咯”一笑,探出一手,恰好抹去了他脸颊上的泪水,孙景闭目,点头道:“婶子,您就当今日没来过,这孩子我会处理的。”
田婶子闻言便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口中还在不断的小声念道“妖怪,妖怪.......”
孙景坐在床边上,用手轻抚刘秋月的脸颊,扯出一丝笑容道:“秋月,这是个女娃,可却是一妖物......”
悄声无息的夜间,一小宅门被“嘎吱”一声推开了,孙景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向外走去,可路走一半,还未出村,孙景便发现自己的腿脚是再也迈不动了。
他低头看着脚下,什么也没有,为何感觉像被人拽住了一样?他努力的挣扎两下,却发现,脚旁的雪倒是向外扑出了不少,可自己的双脚是怎么也迈不出,莫非是今日冻伤了?可冻伤了也不该是这样啊。
孙景低头看看已经睡熟的婴孩,既然走不了,那便将她丢弃与此,想来明日也是一具尸体了。他是那么想的也便这样做了,可他的手臂是怎么也放不下,自己如同木偶被绳索所牵制。孙景努力了近一刻钟,终于放弃了挣扎。
他哀叹一声道:“看来你是赶不走了......”
孙景转身走去,他看着自己的腿脚手臂一愣,又转身向村外方向走去,却又是不可一动......
孙景凑近烛火,手臂之处竟是赫然的黑印,形状正如同人的手掌,将他的手臂生生拽住,孙景一惊,看看一旁的婴孩喃道:“你还当真是妖物......”
“嗯?什么妖物?我们的孩子哪?在哪?我还未曾见过。”刘秋月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孙景闻声而面朝刘秋月笑,轻抚她的秀发道:“什么妖物,你定是做梦了吧?你生了一个女娃,孩子已经睡了,再抱若醒了可不好哄了。”
“是吗?这孩子当真是我向上天求来的,如今我的心愿也是了了。”刘秋月喜道。
孙景将她轻抚起,喂了她一口水道:“是啊,这孩子生的也是好看,婶子都夸了呐!”
刘秋月笑着撇撇嘴道:“可是真的?你可莫要诓我,櫆儿出生的时候你也说好看,可送到我面前却是皱巴巴的孩子。”
孙景给她掖了掖被角道:“这次我可真的没诓你,我们的女儿长得确实好看。”
“你可为她想好名字了?”刘秋月抬眼看着孙景道。
孙景挠挠头笑道:“明日,明日再想,今日我倒是真的累了。”
他起身吹了烛火道:“睡吧......”
夜中孙景起了数次,也算是了解了这个婴孩,她不大爱哭,可以说,自打出生便未有流泪,她若难受只会“啊啊”的叫,此外便是这个孩子爱笑,不知几时几刻,孙景是被她的笑声吵醒的,起身一看,她的手臂已从襁褓中挣扎了出来,睁着双眼,伸着手,也不知在作何,孙景用手在她的上方划了几圈,却也无一物之感。
外天稍亮,孙景便守着婴孩淡淡一笑,孩子的面颊颜色已变淡了不少,双眼的色彩却是未有多大变化。他喃喃道:“你若执意居住于此,便不可踏出这个房门,如同囚笼之鸟,如此我叫你若樊可好?”
婴孩又是一笑,伸出手握住了孙景的发梢,把玩起来。
孙景轻握孙若樊的小手,想将发丝取出,却又是一愣,他微微皱眉道:“这孩子,手怎这样凉?”
说着他又去柜中拿出几个小毯子出来,给孙若樊盖在身上或是掖在身旁。
再看自己手臂已恢复了本身的色彩,莫不是夜晚天过黑的错觉?
待孙景已备好饭食,端着饭碗刚踏进卧房便是一惊,他忙向前跑了两步,将饭碗放在桌上道:“秋月,你莫要害怕。”
刘秋月朝他一笑道:“你看我有害怕的样子吗?”
此时的刘秋月坐在被褥之中,已解了衣裳,正在喂孩子。
孙景坐在她身旁道:“你不怕?毕竟我们的孩子与他人不同......”
刘秋月点点孙若樊的额头道:“是与他人不同,我们的孩子当真是漂亮。起初我见着也是吓了一下,可再怎么怪异也是我身上的肉啊!只是可惜了我的孩子这般容貌,长大之后可要怎么办?”
孙景为她披上衣裳道:“那可还早着呐,我为这孩子取名为若樊,你看可好?”
刘秋月嘴角上抿,道:“若樊,若樊,樊儿。嗯,便就叫这名字吧!”
待刘秋月吃完饭,孙櫆叩门而进,看着母亲怀中的婴孩道:“母亲,我可看看妹妹吗?”
刘秋月闻言,手捻襁褓,微微遮住孙若樊的面颊道:“櫆儿,如今妹妹睡着了,待妹妹醒了,再让櫆儿看可好?”
孙櫆斟了一杯水,递给刘秋月道:“母亲,櫆儿就看一下,定不扰了妹妹,可好?”
刘秋月面做难状,犹豫了一会儿,露出了孙若樊的面庞,道:“来吧。”
孙櫆闻言而喜,小跑了两步,站在床边,此时孙若樊正在酣睡,孙櫆用手捏捏她的小脸,抬头看着刘秋月道:“,母亲,刚出生的小孩都是这般模样?”
孙若樊嘟着小嘴,吐出了些许唾沫,却无要醒来的样子,刘秋月淡淡一笑,拿绢子擦了擦孙若樊的嘴角,道:“那是当然,待长大了,这体肤便如常人了。”
孙景拿扫帚扫了扫身上的雪,又在堂屋中走了良久方推门进来。
刘秋月瞥了他一眼,目光又放在了手中的针线上,道:“去哪了?在外面那么长时间也不进来?”
“这不是出去给婶子送了筐鸡蛋么!外面雪大,婶子还要过来看看樊儿呐,我没让。”孙景笑道。
刘秋月手掌轻抚孙若樊的绒发问道:“婶子当真喜欢我们的樊儿?像樊儿这样的孩子,当真是少见啊......”
“婶子没见看到樊儿的眼睛,你放心吧,大不了我们养樊儿一辈子,让她这一辈子不出门就好了.......”孙景轻轻拥着刘秋月道。
孙景将手搭在她的手上道:“我去做饭,你可要好好休息,莫再累着了。”
刘秋月眉目含笑,道:“去吧。”
孙若樊半月之时,肤色已为常人,双眼亦如常人,倒是常有红晕染于双目之中,倒也不足为奇。
因孙若樊喜笑,人们倒也是真的喜欢,这个抱抱,那个摸摸的,无一不称赞,就连田婶子腿也勤快的往孙景家跑了。且孙若樊出生于大年初一的子时,田婶子对外人常道,“此子乃天赐之物,莫不是是天神下凡嘞”。这一言论一出,村中无一人不信,一个不哭的娃子,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可“天神下凡”这一言论也随着世间的流逝而渐渐无人再提,孙若樊三岁之龄只可吐只言片语,见人为笑,可面前无人无物依旧是笑得欢喜,所谓的“天神下凡”慢慢被“痴子”所代替。
“啪”的一声,土疙瘩砸在孙若樊的身上,碎为粉末,孙若樊扭过脑袋,不解的看着稍大的几个孩子,咧嘴一笑。
为首的孩子拍手笑道:“小痴子,当真是痴子!”
几个孩子见此也拍手叫好,笑骂道:“小痴子,不说话,见人只会笑哈哈......”
孙若樊虽是年幼,却也是只晓好坏之分,她扭过头去,又伸着手去追逐飞过的蝴蝶。
为首的男孩见她不理,略微的尴尬,又捡几土块向孙若樊砸去。
“孙霖你在作甚!”不远处一位一少年喊道。
为首的孩子回头挠挠头道:“櫆哥,那个,我们回家吃饭了!”
说完几人撒腿就跑,跑时还不忘回头再骂几句。
孙櫆轻轻拍去孙若樊身上的灰尘,挽住她的手道:“樊儿,回家了。”
孙若樊忙紧着脚步跟上他道:“哥哥哥哥。”
孙櫆一愣,蹲下身来,问道:“可是跟不上了?”
孙若樊抿着小嘴,点点头,轻“嗯”了一声。
孙櫆闻言转过身去,反手轻拍自己的后背道:“上来吧,哥背你回家。”
孙若樊“咯咯”一笑,扑在了孙櫆的背上。
刚步入家门,就听刘秋月言道:“可是又受人欺负了?这衣裳这样脏,莫要告诉我你在地上打滚了,同你讲了几遍莫要出去。”
孙若樊杵在地上,暗着眸子,盯着地上正在爬行的虫子,淡淡一笑。
刘秋月见此眉头也舒展开来,扯着孙若樊的手,领进了屋内,道:“我的傻樊儿啊......”
......
村东小溪之处,孙若樊已脱了鞋袜,双脚踩在水中。
“呦呦呦,这是谁家的姑娘啊?生的这样精致!”孙霖口中吊着麦秆,说话都有些不清楚了。
“霖哥哥。”孙若樊望着来的四人,甜甜一笑。
此时孙若樊已七岁之龄,已同寻常孩子无大异常。
孙霖忙摆摆手,口中的麦秆落在地上,他佯装害怕,退后两步道:“可莫要,莫要这样叫啊!这声哥哥我孙霖可当真担不起啊!”
孙若樊此时已收了笑容,微微撇嘴。
孙霖见此喜道:“哎呦,莫不是我们这孙家的妹妹还要哭不是?你可当真别哭,要么櫆哥找来,我们麻烦可大了。”
在一旁的姜绪岩咂咂嘴道:“孙霖哥你放心吧,一个小痴子你怕她作甚?”
孙霖撇撇嘴道:“你懂什么!我这妹妹可是不会哭的。”
“那可未必,狗急了还跳墙呐!更何况人!”田肯再后笑道。
姜绪岩挤挤眼睛道:“田肯你瞎说什么!怎能辱了狗!啊!你再辱了狗,这以后就是你的妻子!”
姜绪岩正说的自在的时候,身后的姜绪东扣了扣他的袖口道:“岩哥,你莫要再说了,万一小痴子真的告诉孙櫆哥那就不好了。”
姜绪岩闻言转头,见孙若樊正瞪着自己,他突打一个寒颤,瞪了一眼孙若樊,扬扬手道:“再瞪把你的眼抠出来!”
孙霖见此道:“行了,行了,跟个痴子计较什么。”
话语刚毕,孙霖便一下跳入水中,溅起的水花,恰好扑到了孙若樊的身上,孙若樊看着湿哒哒的衣裳,又看看洋洋得意的孙霖以及其余人,哒哒的顺着睫毛滴落,暂遮住了她的目光,她擦了擦双眼,顺着溪流走去道:“我不喜欢他们!”
孙若樊踢踢脚旁的水流道:“可是他们从小就欺负我,我就是不喜欢他们......”
孙霖几人一愣,忙跑上前去堵住了她的路道:“小痴子,你再同谁讲话?”
孙若樊低头不言,转身又逆流而走。来回几趟,几人有了些不耐烦,将孙若樊围了起来,又问道:“小痴子,你说话啊!你再同谁讲话!”
孙若樊伫立良久方张口道:“我不叫小痴子......”
姜绪岩眉头稍皱,道:“啧,快说!”
孙若樊依旧道:“我不叫小痴子,我有名字......”
姜绪岩轻笑一声,一脚踹在孙若樊的脊背处道:“叫你不说!”
孙霖等人一惊道:“你在做什么!”
“嘭”的一声,水花四溅,孙若樊趴在水中,水面上染了些许红晕。几人又是一惊,姜绪东刚刚要跑,便被姜绪岩与田肯所拦。
孙霖忙几步上去,跪在水中,手轻拽孙若樊的手臂道:“小痴子,你没事吧?你快起身啊!这样会憋死的!”
孙若樊坐起身来,用手擦擦脸,可却越擦越湿,看到衣袖上的红晕她笑道:“我说怎么有些疼呐!”
孙霖用手摁住她额头的伤口道:“你是真痴啊!”
姜绪岩淡笑道:“真不知你们在担心些什么,就算她今日死在这里,又有谁人知道?”
说着他便迈步走了,田肯看了孙霖一眼也随姜绪岩离开了。
唯独姜绪东站在水边用力撤下自己的衣角,淌水过来帮孙若樊系在头上,道:“小痴子,你没事吧?”
孙若樊抬头看着姜绪东愣愣道:“绪东哥哥,我不叫小痴子。”
孙霖起身,拽起孙若樊向岸边走去道:“何必纠结于一个称呼。”
孙若樊微微低头,喃喃道:“没人愿意跟小痴子玩......”
孙若樊看着孙霖道:“霖哥哥,死是什么意思啊?”
孙霖一愣,双眼之中有了一些朦胧道:“死啊,就是睡着了,再也不能醒来,睡的时候,连梦都没有,而且不能睡在床上,要睡在地底下去......”
孙若樊轻轻点头,不所言语,死了,并非睡着了,他们明明还在啊,也只有他们愿意同我玩......
孙若樊抬手摘掉箍在额上的布面,望着溪流突然“噗嗤”一声笑道:“我的血有那么好喝么?”
孙霖,姜绪东对视一眼,看向她道:“樊,樊,樊儿,你究竟在同谁讲话?”
孙若樊淡淡一笑道:“我在同那水中的鱼儿讲话啊。”
她起身而行,草叶被上方的水滴压弯,又复弹起。她转身甜甜一笑道:“霖哥哥,绪东哥哥,樊儿要回家了,你们放心,我不会告诉哥的......”
姜绪东踩在水中,翻了翻水中的石头道:“这也没鱼啊!”
孙霖拍拍身上的灰尘而走,道:“你找鱼吧!我也走了。”
是夜,微风轻徐,孙若樊坐在小院之中,仰头看已被云所遮住的月,她站起身来,扬扬手,想去拨开那云。
忽感手指一暖,紧接着被温暖所包住,她笑颜轻声道:“哥,你怎还未睡?”
孙櫆将衣裳套在她的身上,道:“你不是还没睡么,大晚上的,偷偷出来玩什么?”
孙若樊倚在他怀中道:“哥,我想看月亮。”
“月亮啊,月亮现在被云遮住了,星星也很美啊,不是么......”
孙若樊轻声道:“可是,我只想看月亮,只想看它.......”
两人坐在院子,孙若樊枕在孙櫆腿上,抬头望着天空。
微风拂过,孙櫆扬扬嘴角,道:“樊儿,月亮出来了......樊儿?樊儿?也好,梦里见到月亮,也好......”
孙櫆将她轻轻抱回房中,方才出屋,便看到远处火光隐隐,孙櫆点了点约莫三四十人,他站立片刻,直到人群愈发愈近,他才意识到,人群就是往自家方向来的。
“父亲!父亲!出事了。母亲!父亲!”孙櫆拍门叫喊道。
屋内,刘秋月在黑暗中摸索着,孙景忙套上衣服,喊道:“櫆儿!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一群人往咱家来了。”
这边孙景刚刚打开房门,另一处,众人便拥入院中,为首是四人抬着一棺木,旁是姜玗,高荷莲夫妻二人,此时二人正掩面而泣,孙景刚上前两步,便被姜玗拽住了衣领。
孙景抬抬手道:“姜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此时赤目红脸,道:“你家那妖女!害我子性命!究竟是何等深仇,让她对一半大的孩子下手!”
说着他掀起棺盖,里面赫然躺在一男孩,这一男孩正是姜绪岩。
孙景一愣忽大笑道:“妖女?妖女,姜玗!今日你这话可要说明白了!秋月何曾做过狠毒之事,再者,你莫不是说我那小女儿?我那小女儿不过七岁之龄!又怎会害人!”
“就是你那女儿!今日晌午,岩儿回来,腿便不可动弹,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走了!我早已问过几个孩子,岩儿不过踢了你女儿一脚!回来便去了!天下哪有这般蹊跷的事情。且田大娘也说了,你家女儿出生时可是赤目红肤!还敢说不是妖!”
刘秋月在人群中看了一圈,方看到站在人群中的田婶子正低着头,她撇撇嘴,低声对孙櫆道:“快带着樊儿走。”
刘秋月向前迈了几步,站在孙景旁道:“田婶子说的话可还有准?她还说我们家樊儿是天神转世嘞!为何那几个孩子无事,就你家岩儿出了事?莫不是你家岩儿被毒蛇咬了一口,也赖在一个众人皆知的痴子上?”
“你女儿不是痴子,她是妖!是妖就不能活!她会害死我们的!如今我的岩儿已经死了!”高荷莲哭喊道。
“啊!”刘秋月大喊一声倒在地上,捂着脸上的血印,孙景见此而怒,将高荷莲推倒在地,如此一来,便打响了一片混战。
刘秋月,孙景终归是四手难敌众人,被绑了起来,而孙櫆却未能逃过众人的耳目,孙若樊光着脚丫踩在地上,揉揉眼睛道:“父亲,母亲?你们为何要打架啊?”
言语刚闭,便上来两人要捉孙若樊,可手掌刚刚触及她的身体,便立刻倒地不起,孙若樊蹲下身子道:“两位叔父可是睡着了?可为何未曾听一鼾声?”
高荷莲向前踉跄几步,手指轻探在两人的鼻处,惊呼道:“妖女!果真妖女!都死了!死了,全然是你这妖女害的!”
如此一来,众人也皆信了孙若樊是妖女一说,就连刘秋月,孙景夫妻二人都有些许信服。
孙景长叹一声,苦苦一笑道:“樊儿啊......”
众人商议之后,方决定烧死孙若樊,连同这宅子一起烧了,只为求大家平安。
孙若樊翘翘脚拇指,看着众人相继而离,房门闭上,大火卷起,一切都发生在她的眼前,任她高声呼喊,还来的却只是漫天火海。
房梁下落,房屋渐塌,孙若樊闭上双目道:“哥,别过来......”
“呃”的一声,孙櫆咬着口中嫩肉,将孙若樊护入怀中。
“我是妖女啊,哥,你不必救我......”
“什么妖女?我孙櫆怎从未听说过,我只知你是我妹妹!”
孙櫆额上的汗珠滴落,火已烧到了自己的足下,在随着自己的衣裳,骨肉向上。孙櫆将孙若樊护在怀中,“滋啦滋啦”的声无一不提醒着他的身在渐渐变成火的一部分。
刘秋月已厥了过去,孙景长叹泪潸然,孙若樊站在房屋后方,无人之处道:“求求你,把我哥救出来好么!他不能连魂都被这火烧死!求求你!”
月儿弯弯,孙櫆淡笑着从火中走出,轻抱起孙若樊道:“樊儿,我们走。”
“他哪?”
孙若樊将脑袋抵在孙櫆的肩上,我忘了,他也是魂,他守护了我七年......
孙若樊指尖轻触脸颊,原来,我也会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