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辕低着头，没有看新娘，他突然低声道：“进来吧。”如鸣佩环的声音，却没有半点的波动，就像是太平洋上的一缕冷冰。

空气中的喧哗，在景辕看来，更像是一出让人窒息的悲剧，没有任何前兆的悲剧。人们脸上的笑，只会让自己感受到罪恶深重，和心如刀绞的痛楚。

茯苓只是静静的看着，远远的不敢上前一步。因为她怕那颗痴心，就此破裂成片。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是事实已经这样了，她依旧还想相信他。伴随着他们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这种信念也一点一点被羽化成灰。

在所有人的瞩目之下，那个少年突然停下脚步。那身大红之袍，站在庭上，风度翩翩，儒雅难敌。他的眼中却充满着坚定。他回头望向茯苓所在的方向。

她没有想过他会回头，当视线交织的瞬间。他放下了手中的红色喜带，嘴角划过一丝轻松的笑意。

“咦？景少爷这是要干什么啊？”

“他想要干嘛？”

“这……？”

……

一时之间，众人议论纷纷。

茯苓看着景辕，她好像感觉到了他要做什么。眼泪，就此再也管不住，从眼眶中滚落出来。承受着众人的议论纷纷，原来，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

“今天众位亲友在此，好帮景某做个见证。我景辕此生只会娶茯苓姑娘为妻，此言誓死不违！”瞬时之间，哄闹的厅堂，静的心跳可闻。

多年之后，可能当时参加婚礼的人们会记住这个少年，他放下了肖家小姐的红绸，当着大家的面说他爱的是自己的侍女。

风过，吹起少年的头发，他的眼神冷漠，就像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额打算。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从厅堂上传来。

“你个逆子！”一个熟悉的妇人的声音伴随着疼痛传来。

景辕抬头，一股血腥的味道从自己的口中渗入齿缝。他没有看妇人，就像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局。他站起身来，微微对着自己身边的女子说道：“对不起，肖姑娘。”

但是盖头之下的女子却没有说话，没有说任何的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任由红色的绸缎将自己的头给盖住。看不出喜悲，却让景辕觉得莫名的释然。他似乎能够感觉到盖头下面的不是怨恨的表情，就够了。

“你！”景夫人见状，随手拿起一根棍子，向景辕挥去。景辕闭上双眼，准备静静的接受这一切。

“夫人……不要啊……”从远处传来一身叫喊，茯苓弱小的身体从人群中快速冲出，那刹那，他永远不会忘记，闻声睁开双眼。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她含着泪朝自己扑来。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她已经挡在他的身前。他能够感觉到她的温度还有那打在她身上的重重一击。

“哼，你个小狐狸精，你还好意思出来。都是你给少爷灌的迷魂汤。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景夫人拿起手中的棍子，狠狠打在女子身上。

“不！”他抱住她，她却不忍让他受苦，紧紧护住他，随着一记重重的打击，茯苓口中鲜血涌出，但是嘴角却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

景辕看着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他的眼中快要渗出腥红的血。带着仇恨和愤怒。

“少爷……我们走吧……”她看着他，虚弱的说着。

景辕抱起茯苓：“从此以后，我景辕和你们景家没有任何瓜葛。”他的语气平淡，但这种平淡更像是一个生无可恋的生者，在死前说着自己对这个恶丝最后的诅咒。

所有人再次沉默，人群之中，自然闪开了一条路。

他抱着她，愤然离去，风依然在吹，好像是因为终于等到了属于他们的结局而欢呼着。风中带着淡淡的腥味。

“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可以找到医馆了。”景辕的汗水从额头渗出。

“少爷，我不会离开的，放心吧。”茯苓的力气，让说话都像是一种呢喃。

“看快，在那呢？”从某处传来一个声音 。

一群人，拿着火把，从三面向他们跑来。

“少爷，那是？”茯苓微微抬起手，指了指身后的追兵。

“可恶！”景辕放下怀中的茯苓。

“公子，你打不过他们的。”茯苓拉着景辕的衣袖。

景辕回头，递给茯苓一个微笑：“放心吧，这次换我保护你了。”像是三月的阳光一样，温暖而又美丽。

“哈哈，公子，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可别怪我们啊。”带头的人最先说话，眼中却是处处杀意。

“是那个女人让你来的吧？”景辕的眼中除了恨意，别无他意。

“公子，错就错在你不该出生在景家。”那人说着。

“哈哈……这个女人竟然为了自己的威望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还真是我的好娘亲啊。”他笑着，嘲讽蔓延开来。

带头的黑衣人做出一个手势：“给我上。”

“公子，小心。”茯苓在景辕的身后，却不能帮上一点的忙。她看着这个少年，从小锦衣玉食，又怎么能打得过这些人。

几次三番，景辕被刀划伤，然后夺过他们手中的刀，毫不犹豫的刺向对方。鲜血四溅，沾满了他的衣衫。

茯苓看着景辕，那个少年好像在阳光的背光之下，变得成熟了。原本可以衣食无忧的他，却要因为自己沾染上鲜血和罪孽。

“公子，我们快走。”景辕终于杀光了眼前的贼人，但是在不远处，一批同样的黑衣人奔来。

“看来娘亲对孩儿可真好，怕我孤单，找了这么多人啊。”此时的他已是遍体鳞伤。他转身抱起茯苓，顺着路逃跑着。

“给我杀！”身后的声音好像越来越近。景辕也一直没有停歇过，他第一次这样用生命在奔跑着。为了怀中的人儿，自己死也愿意了。

可是天公又一次的把他们捉弄了，路的尽头是一出悬崖。万丈的深渊，站在上面，甚至不知道下面是什么情况，而身后的追兵也已经包围了其他的出路。

“你跑啊。”那群人，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不断的向他们靠近。

“公子……”茯苓看着景辕，她好像知道，他们只能这样了。

“不，我不要你死。”景辕好像中邪一样的摇着头，眼泪滴落在她的脸上。

茯苓微弱的说着：“我们今生不能在一起，来世也可以做夫妻的。就算是黄泉，我也愿意和你一同前赴。”她伸出有些苍白的纤手，抚摸着他的恐惧，他的坚决，他的温柔。

悬崖之上，他抱着她。没有所谓的奇迹，天地在那一瞬间，第一次看上去那么浩大。山风吹过他沾满鲜血的衣袖，发出阵阵的呜咽。身后的人不断逼近。

他看着怀中人的面容，还是那样的让自己安心，就算是面对死亡。他嘴角带着微笑，依旧那么醉玉颓山，貌赛潘安：“那我们来生再见。”

说完，纵身一跃，二人跳入万丈深渊。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夜色中，女子的眼中透出深沉。

“那你怎么现在这里？”夜君阎问着眼前的女子。

“因为少爷他没有死，他被人救了。而我，在三生石畔等了一日又一日。却还是不能见他的踪影。”

夜君阎莫名的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些可怜。

“大人，能否帮我在他大婚之日，将这枚玉佩还与他。”月下，女子拿出一枚玉佩，散发着冷光。

“为什么不去告诉他？”夜君阎说着。

女子微笑着，眼角里全是温柔。有些哽咽的说：“他能够活着，也好。”

夜君阎看着女子，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种没有任何计较，没有任何得到的付出，自己好像曾经也拥有过。只是，一个还未说出，一个也已忘记。

大概这就是为什么自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吧。也许自己的妖化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理解，妖，并非绝情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