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露兼程，莫杀强行将自己的面瘫脸扯成哭丧脸，直到此时，莫杀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表情也是可以丰富的。城主能当上一城之主，自然还是有他的手段的，就比如现在，那两个说是护送自己的人，实际上则是一路监视自己。

镐都被埋在风雪之中，一进城门，便看到城门旁边的一个小角落里放着一顶青纱小轿，一群仆人不时张望。这是粮商赵家的仆人，在此等待自家少主的归来。

莫杀看到雨雪中等待的老人，立刻下马问道：“管家，父亲怎么样了？”

管家沉着脸摇了摇头，“少爷回来的晚了，老爷已经走了。不过老爷走的时候说，终于能去和夫人团聚了，说是看到夫人来接他了，老爷是笑着走的。”

莫杀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少爷，我们还是先回府吧。找个时间将老爷下葬，入土为安吧。马上又要到年节了，到时候恐怕会有很多麻烦。”

莫杀点点头，故意忽略跟在后面的两人。也是，一般人得此噩耗，哪里还顾得上旁人，没有当场泪流满面已经是男儿的自制力的体现了。

管家不愧是多年跟着赵老爷走南闯北谈生意的人，不用莫杀吩咐，也将二人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只是现在情况反过来了，原本是二人监视莫杀，现在在莫杀的地盘上，变成了是莫杀的人监视二人。而且这种监视还是无形的，毕竟府里伺候的下人那么多。

入夜十分，两个披着斗篷的人悄悄潜进了赵府。来人正是萧墨琰和李公公。二人在管家的带领下躲过没事便在府中瞎晃悠的二人，成功在书房与莫杀会合。

莫杀吩咐管家下去之后，交代不许任何人靠近，随后亲手将门关上，转身跪下道：“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萧墨琰不咸不淡的喊了起，脸上明显是不悦的神色。

李公公伺候萧墨琰多年，自然是知道萧墨琰还在为长安没有回来的事情不高兴，但是面子上又抹不开，不好意思开口问长安的消息。于是代为开口问道。

“不知道苏大人怎么不亲自回来？”

“主子说了，北魏那边形势不定，北魏的皇帝随时可能驾崩，主子要留在那里随机应变，免得节外生枝。”

李公公心里暗啐一声蠢货，没看见皇上想听苏大人的消息吗？怎么派了一个如此不懂察言观色的人回来。于是再次打哈哈，“苏大人也是为了皇上的千秋大业尽忠职守啊！”

“行了！”萧墨琰制止了李公公继续打哈哈，开始说正事。“信呢？”

莫杀自怀里掏出一封书信，交给萧墨琰。薄薄的黄色信封上还残留着莫杀的体温，足以感受到莫杀对于这封信的珍视。

萧墨琰沉默着看完了整封信，背对着莫杀沉默良久，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长安还有别的话要你带给朕吗？”

莫杀想了想，正想回答没有，李公公赶紧踩了莫杀一脚，并扬了扬袖子。莫杀沉思片刻，终于领悟到了李公公的意思，回道：“主子让皇上静心等待，切莫操之过急，还说要是实在静不下心来，可以多练练书法，主子觉得皇上这些年书法荒废颇多。”

李公公轻轻拍了下额头，心里想这下死定了，简直是火上加油。果不其然，萧墨琰听完这些话之后直接撕碎了手里的信纸，冷哼一声离开了。

李公公一跺脚，“莫侍卫！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莫杀一脸无辜，“不是你要我说关于主子的事情吗？”

“我是想让你说些苏大人对皇上的体己话，你这说的什么？这下好了，点了火的炮仗，马上就要炸了！”李公公看了眼外面，又急匆匆地追上去，留下莫杀一个人在房内沉思。

莫杀思考良久，好在经过了流戈的熏陶，莫杀已经有点开窍了，于是灵光一现，莫非皇上喜欢主子？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萧墨琰气冲冲的回了皇宫，其实在回来的路上经过冷风一吹，萧墨琰已经明白自己没有理由生气了，毕竟长安尽到了作为一个臣子应有的本分，再多就是强求了，只是心里憋屈啊！凭什么朕在镐都对你日夜思念，你却在千里之外乐不思蜀。

萧墨琰堪堪回到皇宫，下面的人就来禀告，礼部尚书白钰已经到了，正在书房外边等候呢。

萧墨琰让人将白钰领进书房，待自己洗把脸再过去见他。

书房暖烘烘的气息熏得白钰打了个喷嚏。浑身哆嗦了几下，宫人看到之后明白白钰这是冷了，赶紧上了一杯热的姜茶，好让这位大人去去寒。

白钰谢过宫人之后赶紧喝了几口，霎时感觉浑身暖洋洋的。此时，萧墨琰也顶着风雪踏进了书房。

白钰尚未来得及行礼便被萧墨琰表示不用行礼了，萧墨琰此时倒是冷静了下来，不想在这些小事上多费口舌，便直接插入正题朝白钰道。

“刘彦在这里都呆了大半年了，也是时候回去了，你准备准备，下个月他就要走了。随便挑点东西送回去意思意思就行，不用太过贵重。”

白钰张了张嘴，想说这不符合天穆大国的身份，但想想如今的天穆也是囊中羞涩，便忍了下来，回了句是。

“此外，听说北魏皇帝快不行了，刘昭虽然在镐都当着质子，但好歹他也是北魏的太子，是该回去尽尽孝道的，要是有个万一，他也要继承大统，此番，就让他们一同回去吧。”

“皇上，万万不可！北魏狼子野心，若是轻易将刘昭放回去，那便没什么可以牵制北魏了！”

“要是真的出了事，你以为一个小小的刘昭能起什么作用？更何况老丞相死在镐都的皇宫，明眼人都知道老丞相的死不简单，难道那北魏就都是傻子？现在还没有撕破脸，必要的安抚还是要的。一个年老的丞相换一个太子，倒是好算计！只是不知这样，寒了多少老臣子的心啊！”

白钰本想反驳，可是看萧墨琰的态度，明显是不想继续说这个事情了。与其说是商量，还不如说是通知，而自己要做的，就是执行萧墨琰的命令。

“微臣明白了，微臣明日早朝会提出来的。”

萧墨琰很高兴眼前的人如此识趣，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暗示白钰前途不可限量的话便让人回去了。至于和长安的计划，却是半点也没有告知白钰。

朝中的人都知道，苏长安如今肯定不在天牢，他肯定是去帮萧墨琰办事去了，而行踪，不是北魏便是南疆，只是没办法啊，毕竟苏长安才是萧墨琰的心腹。

白钰颇有几分不甘心。他当初投靠在魏丞相的门下便是萧墨琰授意的，不同阵营之间互派奸细是很自然的事情，原本白钰以为自己得到了萧墨琰的信任，可是后来才发现，萧墨琰给自己的信任，是很浅表的，到底比不过那个自幼就跟在萧墨琰身边的苏长安。

离开皇宫的时候，是李公公去送的白钰，白钰试探性地问了句：“李公公，不知苏大人如今去哪里了？皇上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交给苏大人了？”说着还往李公公袖子里塞了一包银子。

李公公知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哪里会告知白钰长安真正的下落！而且萧墨琰什么事都带在身边的人，又哪里是这么轻易便能收买的，即使，白钰是皇上的人。

“白大人这话说的，苏大人不就在天牢里边呆着吗？前几日咱家还去见过苏大人呢！唉，皇上如今也只是在气头上，等过段日子，皇上气消了，苏大人便会出来了，估摸着也不是很久了吧。”

说着两人便走了宫门口，李公公停下脚步，朝白钰行了个礼道：“白大人走好，咱家就不送了，咱家身份特殊，轻易不出宫门，就送白大人到这里了。”

白钰回了半礼，嘴里也客套两句，正转过身，便听到身后的李公公又叫住了自己。

“白大人，咱家在深宫里头摸爬滚打十余年，倒是晓得了一个道理，有时候啊，人要想活得长久，便要多做事，少说话，不该有的心思，一丁点也不能有，不该打听的事情，一句也不要多问，不该听的东西，听到了也要当作没听到。看看这慎刑司，每年拖去乱葬岗的人有多少！”

白钰顿时冷汗直流，白钰明白，刚刚自己打听苏长安的事情便是不该打听的事情，如今李公公这是在警告自己。这次是李公公，但下一次，说不定自己就也要成为乱葬岗的一员了。

白钰深深鞠了一躬，表示对李公公的感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公公看着白钰的背影叹了口气，麻利地回去禀告萧墨琰这件事情了。不过此时萧墨琰正是要用人的时候，而白钰作为一颗听话的棋子，萧墨琰自然不会对白钰做什么，但事不过三，下次，恐怕就没那么好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