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寒冬
凌霄十年,白暮之冬,天长节休假的第二日,举国百姓没有半点节日的喜悦。
“凌霄”这个年号伴随了他们十年,他们很少有人见过扶摇皇帝,但十年间他们在白暮寻觅到了和平,他们从黑白大战的乱世结束后开始休养生息,凌霄的十年间国力慢慢的回复着,甚至超越了新佑朝的那段盛世,可这样一个时代要结束了。
天长节是扶摇皇帝登基第三年定位全国节日的,可不知是天意弄人还是有人要拂逆天意,皇帝的生日成了他的忌日,国宴成了国殇,皇帝死去的消息从宫中传到了京都,从京都慢慢传遍了白暮。
当然比这消息飞的更快的是落香阁的传向大昭城的秘报,昭王府里,白如梦有些伤感的接到了简短扼要的秘报信,信上只写有短短六字:帝已死,蝶双落。
将秘信递给风弥狂,白如梦眼角有些微微湿润,风弥狂看过纸条,道:“这么狠毒的你竟然也会流泪?老二和老三的命换来了执掌江山的机遇,值了,不过只是个代号而已,蝶可以再培养,我哥哥却只有一个,你以为我的心就从来没痛过吗?走吧,陪我去京都,收拾完这残局,我要像先皇证明,我坐这江山,绝不比那个平庸的哥哥差。”
白如梦抹去泪水,神色又恢复了幽冷,顿声道:“你知道组织培养一个蝶要多久吗?破茧成蝶至少要十年啊,老大老三跟了我这么多年,如今我有些后悔了,这次我帮了你,你的目的已经达到,我希望蝶组织从此解散,我不愿再看到我的姐妹死去,她们是危险的杀手,也是可怜的女子。”
风弥狂冷笑道:“梦儿你还是太天真了,你纵然放手,她们也回不到正常人的生活了,如果你能说服你们老大,我不介意蝶组织不再为昭王服务,因为不久,我将不是昭王,我是白暮的王!”
京都果然还是乱了,太子最终还是没能登基,不是他不想,而是朝臣替他做了决定,在大司马夏远和大司空白如晦的操纵下,群臣纷纷倒向支持昭王登基,理由是太子年幼,不堪重任。
大司徒沈修文和皇后沈非烟被孤立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京都的“俊杰”多,识时务的自然也不少,形势很明显:
京都的兵权都在大司马手里,四大将军本来就是夏远的部下,只是他们没想到自己的老大夏司马也是个野心家,剑风影卫也只好忍气吞声,当昭王带着王府卫队进入皓天时,他们知道这局面无法挽回了。
风弥狂没有做的太绝,他终极目的不是杀戮,他是想做大事的人,做大事需要人才,他虽然打心底瞧不起他哥哥的儒雅性格,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他哥哥选拔的人都是真正的人才。
把人才都杀掉,白暮的未来就绝了,所以能拉拢的拉拢,不能拉拢的他的决定就是放逐,架空。对于哥哥的血脉和沈皇后,雨妃,他的处理就是全部幽禁在未央宫,然后派卫队守住宫门,严密监视。
扶摇的葬礼他办的很风光,虽然京都人背地里都骂他虚伪,但他风弥狂是个从不在乎别人想法的狂人,京都外的栖阳山是白暮历代皇陵的位置。
那里葬着他未曾见过的白暮诸位先祖,诸代帝皇,还有他曾经很熟悉的圣君虚若谷,他年少时最崇拜的英武帝皇,大皇子虚心(注:卖国逃亡的二皇子虚亥死在黑水,自是没资格葬入皇陵),公主虚月,他的老爹风飞沙,当然还有由他送来长眠于此的他的哥哥扶摇。
不过他并不是很爽,因为在他现在有了实权,但在准备登基大典前,他还要处理一些人。
这些人都是牛人,他不好得罪的牛人,比如这位站在他身边的男人,从清霜赶来的堂兄:风雨默,老风家死了人,风烟老伯爵腿脚不便,但还是派他的逍遥儿子来看看情况。
这风雨默虽是个玩世不恭的主,连个爵位都不肯要,日日在清霜城浪荡着,可毕竟流着风家的血,说句话的权力还是有的。
风弥狂道:“听闻雨默你呆在清霜游山玩水,浪荡逍遥,但我知你是有大才的人,我将大昭交于你如何?多少年了,你连个爵位都不肯要,为何?”
风雨默冷笑道:“子爵如何?公爵如何?王又如何?皇帝又如何?到最后还不是都要长眠在这栖阳山下,又有何分别?既然你认为你能比扶摇做的好,你就去做吧,我风雨默只愿陪小寒终老清霜。”
风弥狂听着那句“皇帝又如何?”,看了看依山而建的皇陵,在冬日里竟显得冷清凄惨,风扶摇苦笑了一声,和风雨默两人无言而立。
腊月很快到了,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但对于小白来说,他的心比冬天更冷,他对未来的幻想破灭了,风弥狂还是称了帝,登了基,虽然他“仁慈”的没有杀死太子,没有杀死皇后,但无终日的囚禁代表着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了东宫,他这个“太子侍卫”的称号也就没了意义。
风弥狂为了向天下人展示他大度的胸怀,把他们这些这些旧朝臣子统一召到太极宫听旨问话,凡愿意为新朝效力者,保留原职;不愿效力者,革官除职。不过作为曾经的太子党成员(虽然小白只是个东宫呆了一年不到的悲剧男),风弥狂显然不太仁慈,他的话语是:若不愿为新朝出力,贬为庶民,永不得入朝为官。
这所谓太子党的四人各自纠结后,大白和老贾有妻有家,自是屈服了下来,风弥狂于是让二人去当他的宝贝女儿风飘飘(昭王无子,只有一女)的侍从去了。
而小白和二胡都是有骨气的愣小子,自是心底发誓不侍二主,拒绝的代价就是他们一辈子的官途在这个冬季终结。风弥狂看着两张年轻却坚毅的面庞,对这两位年轻道:“去见你们的主子最后一面吧,然后带着你们的东西离开京都,我给了你们选择的机会,你们却做了最差的选择,可惜了你们的才华。以后若悔了,不要恨孤。”
重重兵卫监视的未央宫,像一个华美的牢笼,有时候选择活着比选择死亡更需要勇气,因为活着是为了希望,纵然那希望之火很微茫,却足以温暖受伤的残破灵魂。
对沈非烟和风小幽说了最后的告别话语,小白和二胡离开了这华美忧伤的牢笼之宫,来时空空,去时空空,二人走出了宫门,走向了长长的街道。
冬日的京都依然繁华,太白酒楼里依然喧嚣,谁做皇帝对酒楼没有影响,酒客们聊着喝着,小白,二胡第一次在京都醉的一塌糊涂,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要守护的东西,也没有东宫的条条规矩再束缚他们,只是喝的烂醉的两人出了酒楼,天大地大,竟不知去向何方。
二人醉醺醺的走到了城西南角的古旧阁楼下,倚着阁门醉倒而睡,阴沉沉的天空竟飘起了片片雪花,街上行人渐少。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酒意被寒风吹散,或许是雪花冰冷了脸颊,小白瑟瑟发抖的睁开了双眼,街上白雪已是落了薄薄的一层。
看看依旧压在自己身上的二胡,雪花已是满落了衣衫鬓角,小白竟止不住流下了泪水,拍拍二胡,待他也增开了双眼,笑道:“没想到堂堂诗榜的状元,如今烂醉在街头,看你那身上额头满是雪花,衣冠不整,酒气未散,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哈……哈……”
二胡看了看小白,亦笑道:“你个白暮大才子,不也是落魄如此,风光时陛下都夸你才不可量,皇后都为你亲点诗章,可如今他……妈……的这世道变了呀,哪里还有陛下?这吃人的京都,我是不愿再呆了,我要回我的东海镇,打渔沧海上,让海风吹去这一身的俗味,哈……哈……”
两人你几句我几句的倾吐着狂言,当天色转暗时,酒意早已消尽,寒衫单薄,风雪满街,还是要找个歇脚处,东宫近一年,出门在落香阁被坑了一回后,诗稿抵债后,几乎不出宫的二人倒也花费不大,年终到也是攒下了些闲碎银两,宫是回不去了,住总要自己解决,在城南天行客栈订了一间客房,也算是有个歇脚的地方了。
二胡问小白道:“不去找你哥哥吗?你是打算明天走还是告别一下京中朋友,逗留一阵再回去,若是你愿意,跟我回东海镇吧,我家里虽不宽裕,但是你去了,天天海鲜招待着,海风吹拂着,总比这闷死人的京都强。”
小白道:“我这身份太敏感,东宫旧人,再去找哥哥,不是凭天麻烦吗?他能呆在京都已是不易,世上总得有人选择顺从的活着,但顺从不代表彻底的屈服,就像被石头压弯的弱草,总有破石而立的那天。和朋友告别后我就回清霜了,那是我的家,从何处来,归何处去,人跑来跑去,叶落还是要归根。你明日就走吗?”
二胡道:“走吧!走吧!
别君天涯自珍重,路漫漫兮不可期。
东宫梦残心已老,得一知己亦足矣!
待这白雪遮浊世,寒冬之下眠生机。
来岁春风起江岸,吹醒山河三万里。”
小白笑道:“你这诗传到宫里可是要杀头的喔,我也相信这风弥狂皇帝未必真能坐稳,除了他控制的京都和大昭,三万里的江山,怕是有一半不愿认这个新的主子呢,若真是来春山河被吹醒,我倒是要看看这风弥狂如何给这天下一个交代!”
夜渐渐深了,雪飞舞在宫阙里坊街巷间,又是一年岁暮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