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尽的黑暗，触手可及的只有黑漆漆的一片。周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哪怕自己的心跳、脚步、呼吸，就像陷入了一个绝对封闭的囚牢。

如果世界上还有一种痛苦最让人难以忍受的话，应该就是这种了。

李梓轩突然同情起那些盲聋的患者，失去了光明和声音。被丢到这片黑暗里，看不到哪怕一丝光线，也听不到哪怕一点声音。在黑漆漆一片里辨识不了方向，只能不断地徘徊，独自一人直到死亡。

而现在自己连触感也丢失了，如果不是自己还保留着行走在这黑暗中的一份认知，恐怕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即便是现在这样，也差不了多少了。

李梓轩突然萌生出一个张开嘴说说话的想法，心里想着嘴巴已经张开说了起来。但耳边仍旧是可怕的寂静，不知道是自己发不出声音，还是听不到声音。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我已经死了吧……”

“可现在我为什么还能保留意识，或者说，这是最后的意识了吗？”

“死原来是这样的，唔……这个世界果然不是我能够生存下去的吧。”

“原来，我真的还是死了啊……楚轩还说过，让我安安生生地跟在队伍里面。真后悔啊……为什么没有听他的。”

“唔……我不想死……”

李梓轩缓缓地蹲下来，把头放在膝盖上，埋在臂弯里。他甚至感觉不到心里的异样，但眼泪依然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转眼间就变成嚎啕大哭，没有声音，感受不到眼泪的热度，连心里的酸楚也被毫不留情地剥夺，就像在演一场哭的哑剧。

老旧的屋内，充斥着激烈的骂声。从客厅到厨房，从走廊到卧室。昏暗的灯光下照亮的是一张狰狞的脸和一张恐惧的脸。

“砰！”一个不锈钢的盆摔落在地上，刺耳的声音惊走旁边的小脚。哭号声和对骂声惊扰的门外的黄狗呜呜直叫。那年，这个孩子6岁……

屋子里的光变得让人舒服了些，明亮了些。骂声也变成女人的哭号和男人的叫骂。一声一声的敲击声不知道是落在哪里响了起来，“霹雳乓啷”的声音不绝于耳，一只有些淤青的小手把摔在地上的东西一件件的扶正，摆在身边。自己则坐在中间，抱着膝盖深深地埋下脑袋。隐隐约约地，呜咽声若不可闻。那年，这个孩子8岁……

冬天的街上寂静无风，却冷的直钻人的骨头。地处南国的这儿难得一次寒冷，人们却只想着赶紧回家。因此这条街上，没有行人。只有流浪在街上不愿回家的野狗，目睹了一头丑陋的公狼，把牙齿狠狠地刺进了一个人的肚子里。

鲜血喷了满地都是，像是脱了力的狼慌不择路地跑掉了。那跌跌撞撞的样子让旁观的野狗忽视了满腔恐惧，扑哧一声笑了。

尖利的警笛声打破了这条街上的寂静，公狼像被抽了骨头似的，瘫软着被挟离了这条街。一个老人抱着身旁的孩子，禁不住老泪纵横。透过老人手掌的缝隙，那双看不到任何感情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不断远去的治安车。

那年，这个孩子，不，这条野狗，9岁……

等到眼睛里的眼泪再流不出一滴后，李梓轩呆愣愣地盯着地面。明明手能够碰到，但却像是离得自己无比之远一样，触碰到的漆黑和自己的距离依旧无法计算。

李梓轩猛地站起身，发足向着一个方向狂奔而出。他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有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是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如果就这样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下一秒自己的意识也许就消散不见了，

“不能就这么死！不能，不能就这么死掉啊！”李梓轩突然站起来，铆足了劲朝着一个方向发足狂奔。失去了感觉的李梓轩，感受不到疲惫。不知道跑了多久之后，李梓轩身体一沉，脚下一个趔趄朝前扑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李梓轩想再站起来，但身体却变得越来越沉，四周漆黑莫名地开始闪起了微弱的白光，意识骤然变得模糊起来。他知道，自己的时间要到了。这次，是要真的彻底死了。再没有任何的幻想，再没有丁点地希望了。

“也许，郑吒他们会复活我的吧，也许吧，也许，我还能再活过来也说不定吧……”

“也许他们不会记得我，像那个李萧毅一样，明明一起经历过一场恐怖片了，但还是毫不留情的忘掉。我也会这样吧……”

“呵呵，我在怪谁呢。把自己不能再复活归咎给郑吒他们，我，什么时候也这么差劲了。简直就是三流喷子的水平呢……”

“我还不想死……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自杀自残呢，真是一些没有脑子的白痴啊……”

“不想死啊……真的不想就这么死啊……我还要亲手，亲手……”

李梓轩用尽全力地把胳膊伸得更直一些，望着眼前的漆黑，想要抓住些什么。

“人活着，有时候是为了一种必须要活下去的责任。呵呵，爷爷没读过书，不会说什么大道理，轩轩你要好好读书，不要像爷爷这样，一辈子活的窝囊……”

“真的很不舍得你呢，我要离开这里了，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再见面的可能了。要记得我哦……”

“李梓轩，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很自私……当然是牺牲了，牺牲那些无辜的人那当我们的替死鬼……”

“李梓轩……”

“李梓轩……”

“李梓轩……”

“呕……”李梓轩蜷缩起身体，他突然觉得身体很冷，但是面颊上却一阵湿热。眼泪控制不住，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李梓轩右手紧紧地抓着左胸口处的衣服，撕心裂肺的疼痛一阵阵地冲击着自己的神经。他本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这种疼痛，这种伴随了自己十六年的疼痛。但直到今天他才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习惯过。

“好疼啊……这里，怎么会这么的疼啊！为什么这个破烂的，该死的，混蛋的世界要让我去承担代价，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种恶心的，该死的，狗屎一样的垃圾存在啊！这个，该死的世界啊！”

“我，我不能，我李梓轩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啊！”

李梓轩痛哭流涕着，手脚并用着爬动着。上牙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痛觉在意识还未消散之前不停地刺激着自己，不让意识散去；突然出现的感觉又靠痛觉来判断是否还留在自己的身上。就这么狼狈地，像是失了家的流浪狗一样爬着，但每一步都带着归家的坚定。

“我要活下来，就算从这里再爬一天，一个月，一年，一百年，我要……活下来。我还要，我还要亲手，亲手去……我要变强，变得比谁都强，这样就再也没有人欺……一定要……清扫这些垃圾……”

“轰隆隆！”

身下的地面忽地剧烈摇动起来，李梓轩惊呼一声，猝不及防之下滚了出去。地上往一边倾斜，李梓轩就顺着不停地向前滚去。轰隆巨响，像是掀起了阵阵腾空巨浪，隐隐得有尖锐的嘶叫声混杂在里面。李梓轩双手成爪，狠狠地扣着地面想要缓冲下自己不受控制的身体。摇动没有持续多久就渐渐地减缓下来了，李梓轩趁势扣住了地面，止住了去势。

“怎……”

正说着，紧接着又是一下巨震。李梓轩手一滑，直直地跌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