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0 改变
我是谁?
奶奶的话好奇怪,夏悸蕙不禁幻想到,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年过六旬就会患上的老年痴呆?
“奶奶,你不认得我了?我是悸蕙啊。”
“悸蕙,是谁!!我儿子呢!夏堂在哪?”
奶奶失忆般地推开夏悸蕙,说着冷言冷语,夏悸蕙这三个字,她似乎已经不记得。
“爸爸在家。”
“在家?又不去上学,肯定又藏在书柜里!我要找他出来!这死小子,不管教一下不行了!”
奶奶怒严提起的事,应该是父亲的小时候,父亲幼小一直有个爱逃课的毛病,过去好像经常气得奶奶暴跳如雷。现在看来,奶奶的记忆似乎停留在那个时候。
“奶奶,你在这别动,我去把爸爸叫来。”夏悸蕙竭尽全力地平复,希望奶奶的情绪能够稳定。
“夏堂!你又逃课跑出去玩!等下你爸回来非打死你不可!!”
随即,夏悸蕙恳求病房的女人临时照看一下她的奶奶,便快步跑来护士站,借用了公共的电话,护士也好心地帮着,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接通后。
“爸,奶奶好像失忆了。”
电话那头,迎来一句父亲无力地回答。
“噢……你在哪里……不是跟你……说过……有伤……不要去医院的吗……”父亲的音轨拉得很长,估计还是昏昏沉沉的状态。
“爸,有没有听我说话。我说,奶奶失忆了!”夏悸蕙直奔正题,好气又好笑。
“听到了,我晚点过去,你先照顾奶奶……哈……欠……”
“哼,就是因为你不上进,这个家才会这样。”
话毕,夏悸蕙怒气冲冲地挂断电话,直到她自己情绪稳定下来,才意识到一件事。
遭了……我刚刚没大没小地说了什么……
————
黑灵:骂得好!!
白灵:黑灵,你别捣蛋了。
黑灵:我说的是事实,不过悸蕙,你先不用着急,听你父亲的口气,奶奶她不是第一次失忆了。
白灵:对,放心吧。
————
好吧……
无奈过后,夏悸蕙返回502病房,这时,奶奶正坐在阳台外放置的藤织摇椅上,默默无闻地眺望着远方。
女人看见夏悸蕙回来,点头示意,便从奶奶的身边走开了。
看到这里,夏悸蕙赶紧走到病床旁的长椅上,拿起两件预备好的厚重外套。
“奶奶,别着凉了。”夏悸蕙把它披在奶奶单薄的病号服上,即使是夏季,患病的老年人,体感比正常人要敏感的多。
另外一件则是给奶奶盖腿用的,就当夏悸蕙去做这件事的时候,奶奶突然又喊了夏悸蕙的名字。
?
“我记得,妳出生的时候,屁股红通通的,足足有9斤呢,第一个抱妳的人还是我。”
我知道,妈妈告诉过我。
夏悸蕙静下心来,开始聆听奶奶的一字一句。
“那时候,妳的哭声给这个家带来欢笑,可惜,妳的死鬼爷爷走得早,可能奶奶再过不久要去陪他了。”
奶奶……
“其实奶奶很高兴。妳能成为我们家的孩子,奶奶记得抱妳的时候,妳哭的好凶。”
奶奶继续阐述,夏悸蕙只是蹲在她的身旁,两手扶在摇椅的把手处。
接下来,奶奶用着干巴巴,冷冰冰的手心,细致地抚摸着夏悸蕙的头。
“看着你长大,从学会爬,到走路,到现在又蹦又跳。多么好的大姑娘,也许是奶奶错了,奶奶太自私了。”
讲到这里,夏悸蕙的眼眶开始红润起来。她不知道,不清楚,也不明白,这突然的煽情是怎么回事,好像真的要生离死别似的。
“我还记得,爷爷在妳五岁的生日,在集市买了一条金鱼,结果第二天它就死了,那时候你哭得像个小泪人,奶奶也答应过再给妳在买一条,可后来还是忘了。妳还斥责我不讲信用,最讨厌的就是我。但是,妳知道吗?人心是肉做的,奶奶也会心痛。”
说到这里,夏悸蕙想起小时候哭得梨花带雨的那一幕,眼泪不争气地呱呱坠地。
“奶奶……”发出低鸣,一种从未有过的悲伤,吞噬着夏悸蕙的铿锵,想要以乐观的心态去应对,可却办不到。
“悸蕙,妳还记得挂在奶奶房间的那副画吗……画得是你的爸爸,妈妈,爷爷还有我。你把自己画成了一朵花。放学那天,妳天真又懂事地告诉我们,妳是在阳光下茁壮成长的小女孩,没有你们的栽培,悸蕙永远都是一颗种子。”
“呵呵……”
奶奶的口述,夏悸蕙被自己年幼时说过的话给逗笑。
笑着流泪,不正是现在。悲伤中残留的那丝快乐,沉溺于心口。
“好了,不要哭了。快起来吧,让奶奶好好看看妳。”
话毕,奶奶捧着夏悸蕙的脸颊,慈眉善目中,她满是皱纹的脸颊,划过一丝泪痕。
“奶奶再过不久,就要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要走?
“奶奶你去哪?”夏悸蕙擦擦眼泪,傻乎乎地问道。
只见,奶奶欣慰地笑了笑,看向前方。
“傻丫头。”
此刻的夏悸蕙已经忍不住将要爆发的情绪,趴在奶奶的身上失声痛哭。
她知道这很矫情,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这样拥抱她。
往后的时间里,夏悸蕙每天都会奔赴在宏福医院与家之间,两点一线虽说很单调,但并不枯燥。
她努力尝试着做一些奶奶喜欢的菜肴,但是,奶奶的病情越来越重,夏悸蕙也越来越觉得不安,父亲也从不肯告诉她奶奶真正的病因。
一天一天消瘦下去的奶奶,眼看瘦成一具皮包骨,前几天在喂奶奶吃饭的时候,她痛苦地咳嗽了几声,口腔的血液直接溅到了衣服,还有被子上,那一幕,夏悸蕙于心不忍。
找来父亲诊断,奶奶是单纯的胃出血,夏悸蕙想到会不会跟自己做的菜有关,刚要自责就被奶奶打发了下去。
于是,准备提议把奶奶送到横海的大医院,这个念头也被奶奶打消了。
当夜……
天色很晚,夏悸蕙照顾着入睡的奶奶。不敢离开半步,只好趴在病床的边缘眯上了双眼。
梦里,夏悸蕙来到一个乌漆墨黑,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
离夏悸蕙的不远处,奶奶佝偻着身子,全身绽放白光,她漂浮的身影逐渐变成了半透明,夏悸蕙拼尽全力去触摸这个近在咫尺的距离,最终奶奶带走最后一丝微光,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像现实当中她说的那样,不久后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奶奶!”夏悸蕙冒着冷汗,晃动嘴唇醒来。
母亲正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披上了毯子,预防着凉,并且亲切地说:“你醒了?”
“嗯。”夏悸蕙轻声应道。
“今晚我守夜吧,近来你的脸色不好,该好好回去休息。”
母亲的建议,夏悸蕙宛然拒绝,看着床上静谧无恙的奶奶,她才能放心。况且刚刚的梦境,可能是一种警告,抑或是一种暗示。
“不用,妈,我很好。”
“本来应该是个愉快的暑假,真是辛苦你了,这个月都在照顾奶奶。”
“妈……”夏悸蕙故意拉长音,不情愿道。
“还有,奶奶的病好奇怪,有时候记得我,有时候却只提起爸爸。”
“可能人一旦上了年纪就会这样吧。”母亲摇了摇头。
“妈,妳快回去,这里我自己就够了,妳白天那么辛苦。”
“不,我还是待这里吧,等下怕有什么事情,妳应付不来。”
见母亲好像不肯接受女儿的心意,夏悸蕙不可罢休地继续劝服。
“妈,人家是大姑娘了,妈可不能任性。”
“又耍嘴皮子。”母亲无奈地笑,轻轻捏了捏夏悸蕙的小鼻梁。
在夏悸蕙的几番劝说下,母亲终肯离开。病房里只有她和奶奶两个人,至于临床的老婆婆在半个月前就出院了。
寂寥无人的夜,夏悸蕙想起了卓郓,他们已经一个月没有联系,好想知道卓郓此刻的心情是否和她一样,一直等待那个迟来的电话。
细数一下日期,距离开学还有十几天,高二需要分班,卓郓和自己选的都是文科,所以编在一起的几率真的很小,但也不是没有。至于余施婷这位好同桌。当然不太可能,她选的是理科,由此道不相谋,以后应该会渐渐淡出自己的世界。
哎,这个夏天即觉得漫长又感到短暂,夏悸蕙抿着嘴感慨不已。
翌日,奶奶从睡梦中醒来,同时吵醒了夏悸蕙。
“夏堂!你是不是又跑到猪圈去玩了!死小子,回来看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大清早,奶奶又进入了痴迷的状态,期间她会自言自语,夏悸蕙只能静静地观察她的言行。
只要不下床,万事好商量。
过了许久,父亲推门进来,他提着两份早餐,身穿医生标志性的白大褂。
“爸。”
“你奶奶又变成这样了?”
“嗯。”夏悸蕙随声应道。
“那我还是躲远点!”父亲局促不安,准备蹑手蹑脚离开。
只听一声怒斥,奶奶叫嚣道:“夏堂!给我过来!”
“妈,什么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父亲双手扶在床边的那一刹那,奶奶一把揪住父亲的耳朵
“你是不是又骂我孙女了!”
“妈……疼……疼……疼……快放手。”父亲痛苦难耐,不敢挣扎,任由奶奶的摆布。
他蠢萌的样子还真是罕见,夏悸蕙站在一旁暗自偷笑。
紧接着,父亲难堪地对女儿使眼色,示意夏悸蕙制止奶奶的行为。
“哼!小李家的游戏机很好玩是吧!下次再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眼见奶奶语无伦次,父亲小声求救,喊着。
“丫头,快来帮忙。”
哈哈!
这一刻,夏悸蕙忍不住笑场,赶紧上前帮忙,慢慢松开奶奶的手。
逃脱后的父亲,磨了磨手掌心,捂住发烫的耳朵,幽怨得看着女儿。
“你这丫头,很开心是吧?”
没有。感觉气氛不对,夏悸蕙辗转为窃笑。
“以后谁都不许欺负我的乖孙女!”奶奶抓着夏悸蕙的手拉了过去,像是一个小女孩抱着一个玩偶般的既视感。
场面忽然的肃静,夏悸蕙不好意思地脸红起来。
这是奶奶怀抱中的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