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很多年以后，花小陌才告诉我，那天他老爹处理完那个女鬼以后，本来打算抹去我的记忆的，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他改变了主意。”初五好像很怀念过去的时光。

“那个女鬼又是什么来头？”

“听说是山那边某个人家买的媳妇儿，不堪凌辱，上吊死了。据说还是个大学生。”

“它为什么会去找你？”

“花小陌的老爹告诉我说我阳气很重，本来是鬼邪不侵，只不过于偶然之间那女鬼吸了我的血血，灵力大增，不然它还要很久才能推开压在它身上的巨石。它找我是想把我吸干，然后回去报仇。”

“你跑出来的魂又是怎么回事？”穆沐再问。

“当然是被吓出来的。人在状态不佳的情况下，受到过度惊吓，就会魂魄离体。也就是民间俗称的丢魂儿。”

“我经历了这么多事，怎么没有丢魂？”穆沐总有问题。

“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一个清凌凌的声音，是花小陌。他站在门外，满脸阴沉，显然他已经回来了有一阵子，听到了屋内两人的谈话。

“我总算明白了‘朋友是用来出卖的’这句话的意思。”花小陌冷哼一声，走进屋子，“某人把发过的誓言都当成了狗屁。”

他搞不懂一向忠厚沉稳的初五怎么会变得如此轻佻，是她特别值得信赖？还是她对他特别重要？

初五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尴尬地搓搓手，赶紧转移话题，问了一句无聊的废话：“你去哪了？”

“明知故问。”花小陌再次哼了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平时懒得下山，就算是吃的用的都是山下商铺给我送上来的，要不是为了你们的破事……”

初五见他越说越不好听，赶忙打断：“有什么发现？”

花小陌冲初五翻翻眼珠，做出一个鄙夷的表情，又转向穆沐：“搬家吧！你住的那地方解放前是刑场，阴气很重。你是不是经常会觉得后背突然发凉？”

“对啊，你怎么知道？”穆沐很怀疑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人，随随便便出去转了一圈，怎么就能知道这些。

花小陌并不回答她的问题：“你八字轻，体格阴柔，体质敏感，长时间住在那里就算不招惹邪秽也会生一场大病。搬家吧，搬到一个人多的地方。”

穆沐租住的地方是城乡结合部，比较偏僻，房租很低，住户大多是外地来的务工人员，白天都忙着在外打拼劳碌，晚上回来则都早早入睡，整个小区显得冷冷清清。

“房子又不是说找就能找到的，要不先让她住在你这里吧。你这里安全。”初五插嘴。

“没你说话的份！”说着，花小陌右手凭空划了一下，嘴里默念几句咒语。

再看初五，只见他嘴巴闭得紧紧的，两片嘴唇之间只剩一条细细的缝，像是有一条无形的拉链拉上了，“呜呜”着说不出话来。

他给初五下了“噤声咒”，过几个小时禁制会自己解除。

穆沐很惊奇看着两个男人，却发现他俩都习以为常的样子，看来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

这次是花小陌主动开口：“我去了穆沐住的地方和她对面楼房的房间，除了阴气重一点之外没有别的发现。我打算晚上再去一次，希望能有所发现。我现在需要休息，你俩请自便。”

话语里带有明显的逐客成分，说罢，不由分说就将二人赶到屋外，然后把门紧紧关上。

花小陌一直睡到天黑的像一团浓墨，是一阵烤肉的香气钻进他的鼻孔刺激着他的嗅觉，将他从清梦中拉回到现实。

他皱着眉，从屋子里走出去，看到初五和穆沐正在院子里烧烤，他养的那条黑白花的小狗正亲昵地围着二人打转。

他很少吃荤腥油腻的东西，道家认为这类食品会让人清气下沉浊气上升，他虽然不是道门中人，但他父亲却是正宗的道士，他从小跟着父亲长大，自然也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他有点厌恶地摇摇头，冲着花狗喊：“老黑，过来！”

花狗只是看看他，依旧欢快地绕着初五和穆沐打着转。

他走到院里，对着二人：“你们怎么还不走？”

“走？去哪？”初五近似于无赖，“我们就住这了！”

“唉！”花小陌无奈地叹口气，然后扔给初五一根棍子，“既然不走了，那就跟我去抓鬼。”说完，头也不回地径直向前走去。

“五雷八卦棍？”初五借着炭火的红光看了一眼那根写满符咒的棍子，有点兴奋，“哎！你等等我！”随即又向穆沐示意他们很快就会回来，让她安心等待。

初五追上已经走出挺远的花小陌，问道：“她怎么办？”

“有老黑呢，没事。”花小陌知道初五担心穆沐的安危。

“就你那条长不大的柴狗？”

“别瞧不起它。”

只有几颗星眨巴着眼，没有月亮。

初五一个人蹲在离大楼入口几十米外的垃圾桶后面，一边忍受着垃圾桶里散发出来的臭气，一边暗骂花小陌伺机报复。

刚刚的一段对话犹在耳边——

“这地方这么臭，你让我蹲在这里？让人看到会以为我有心理疾病。”

“百分之八十的人心理都不健康，你为什么不能有？”

“你就是伺机报复！”

“老实待着，这是最佳位置，如果棍子发出红光，你就冲进去。”

一只小小的灯泡无力得发出柔弱的光，让人觉得随时会熄灭，就像奄奄一息的老人随时会咽气一样。

花小陌看了下四周，踏进电梯。

不等他有所反应，“咚”的一声，电梯门重重关上。

然后就是各种指示灯疯狂闪烁，电梯开始启动，忽上忽下，就像过山车。一个尖利而凄惨的女声拖着长长的尾音报数“一楼——二楼——三楼——”

这就来了？花小陌暗道。

他冷冷地站着，看它还能玩出什么花样，直到电梯失重般坠落，才虚空画了几个符。

电梯颤抖着停止，同时里面的灯也灭了，所有的光线都消失了，四周黑洞洞，他被困在电梯里了。

花小陌依然不动，站得笔直，高声厉喝：“你想要什么？”

在这密闭的狭小空间里，他的喊声显得特别高亢，震得他耳朵生疼。

沉默了数秒，回答他的是突然亮起的灯光，白惨惨的亮光有点刺眼，亮度超出正常数十倍。

一个偌大的黑色塑料材质的袋子突兀的出现在电梯里，像是装垃圾用的，又像是装尸体用的，因为有八个提手，却又都不像。一股浓烈的酸涩腐败的臭咸鱼味道充斥着。

花小陌站如青松，静观其变。

袋子慢慢动了，呈现出不正常的扭曲形态，有东西在里面挣扎。

先是一只白凄凄的手伸出来，接着又是另外一只，手上红的黑的，风干了的血混合着新鲜的血。

两只手挥动着，宛如迎风摇曳的花。

袋子突然倒了，扎着袋口的麻绳脱落，一具没有脑袋的身体缓缓爬出来，然后又从袋子里抱出自己的脑袋，长长的黑发遮住脸。

“你到底想要什么？”花小陌再次厉声喝问。

慢慢站起身来的尸体，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一只手整理下裹在身上的浴巾：“不要多管闲事。”

“滚回你的地界去，这不是你待的地方！”

“砰！”灯管似乎承受不住长时间的超负荷运转，或许还有别的原因，爆裂了。

电梯里再次陷入不正常的黑暗当中，花小陌看不清四周的景象。

他的左脸一阵刺痛。

他知道它没有有形的实体，只能控制其它物品伤人，但是在它制造的黑暗中，连他的阴阳眼也无法捕捉它的位置。

他伸手摸摸右脸上湿黏的液体，伸中指在眉心竖划一下，心中默念咒语，让天眼再明亮一些，终于可以让他看见电梯角的一团人形黑气。

奇怪的是，人形残缺不全，好像只有一半。

不过他没时间去想这个问题，那团黑气已经向他扑过来。

他依然虚空画符，因为手指沾染了自己的血，而使符咒的法力倍增，隐隐红光中，黑气被逼回去。

尖利的叫声传来，像是玻璃划玻璃般的刺耳，让他不由得偏过头去。

黑气借这个机会暴涨，差点把花小陌撞倒，迫使他不得不把所有精力全集中起来。

就这样僵持着，电梯里杂物乱飞，直到黑气被压制得越来越小，缩成一团，才渐渐安静下来。

“还不滚？”花小陌再度开口。

“多管闲事者死！我要杀了你！还有那个女人！要你们永不超生……”

“我怕你吗？”花小陌冷笑一声，同时手上逐渐加力。

电梯的门嗖的突然开了，那团黑气惨叫着从门缝里逃走。

毛骨悚然的嚎叫，真真切切，好像一个人被剥了皮——长长的，直直的，把腹中的气息都嚎出来了，把肺也嚎出来了，把气管也嚎出来了，把眼珠也嚎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