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拂去沈凝额间的乱发，沈凝皱皱眉头想躲开，奥菲淡淡一笑，“何必呢？你这么爱着他，他又不爱你……”

沈凝脸色僵硬起来，“你……”她回头看着程奥菲“你胡说什么！”

程奥菲看着她，目光却好像没有看着她，“夏玄英求贤似渴，他不会派你来杀我，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想杀我？”

程奥菲像在跟她说话，又好像在自言自语，“不过是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罢了，他找我不会为了男女之事，你又何必如此呢？”

沈凝定定的看着程奥菲，“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想探我的口风，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程奥菲眼神迷离的看着她笑笑，“我什么都知道，何必探什么口风？既然你不想说，那就听我说说吧，我也像你一样爱过一个男人，好傻好傻……”

程奥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目光幽幽的看着远方，娓娓道来：

“成韵是我授业恩师的儿子，自幼双腿残废，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他的表情干净的好像秋天的蓝天，那时我只看了他一眼，就深深爱上了他……

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的情绪，他就像洞悉世事的神，没有任何东西瞒得过他的眼睛。我所骄傲的一切在他眼中就是幼稚的儿戏，你看，”程奥菲指指远处的密林，“这个阵法叫做八相，当初先生教了一半突然有事离开，走的时候吩咐成韵教我，

那是我第一次有机会跟他说话，虽然现在想起来，先生是觉得成韵教我我会更加用心，学得更加快一点，可是那个时候，我的雀跃是无法隐藏的。”

看着沈凝跟绑着她的绳子暗暗较劲，程奥菲没有理会，只是继续说道：“成韵不知道该怎么教我，干脆在后面的森林公园里摆了八相阵让我闯，他始终没跟我说话，只是随手那么一指，我那时年少气盛，不愿服输，仗着一知半解就进了迷阵。”

沈凝停了下来，她想起一些相似的经历，她的一切，都是主人教的，那些手把手的经历是她这一生中最珍贵的东西，她有些出神的看着程奥菲，开始认真的听她的故事。

“结果，那个公园那天免费开放，人山人海，在八相阵里孩子找不到父母，丈夫找不到妻子，乱成一团。”

沈凝皱皱眉，她不懂什么公园什么开放，不过也大概听懂了是一个迷阵，很多人走失在里面。

“八相阵很大……”程奥菲解释道，“那些人没有武艺，没有根基是没办法走到深处的。

不过我不同，我是学了一半的，很容易就走到了深处，然后迷了路……

那时候成韵也还小，发现自己闯了祸马上想到破了八相阵，但是到了阵眼才发现，八相阵中有人是无法停止的，他是想了什么办法让所有人听他安排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个时候已经是深秋，满地的落叶，生火就会把整片林子烧起来，树叶还在不停的落下来……

晚上很冷很冷，我一个人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到了后半夜整个人都冻僵了，我感到绝望，为什么成韵不来找我？他是不屑的吧……那是我唯一一次流泪，我努力把自己蜷成一团，奢望着明早不会上霜。

夜晚越来越寒冷，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该是丑时过了，成韵找到了我，只有他一个人，那么晚了还在一寸一寸的寻找着我……

他带给我的衣服上还留着他的体温，他很困难的从轮椅上挪下来，把衣服围在我的身上，他叫我的名字，说‘小菲，不要睡了，这里有你爱吃的葡萄，你看，紫色的。’”

程奥菲笑了起来，笑的那么温柔，那么甜蜜，“这是他这一生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他告诉我，葡萄是紫色的，

我的手脚很久很久才能动，他就抱着我，跟我说话，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如果我能选，我宁愿自己死在那一刻……”

程奥菲在沈凝旁边坐下，她的眼神凄惶迷离，她看着沈凝，“你说……为什么要爱他呢？你不知道他不爱你吗？你以为留在他身边就能天长地久吗？你知道吗？他对你的每一点好都是有目的的……

你怎么这么傻呢？他不爱你你就该走开，缠着他有用的话世上就没有悲剧了。

你说……你是为了什么啊？你能得到什么呢？

你说……事到如今……你还剩下什么呢？……

你想把世上最好的都给他，可是到头来，却发现，他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想要啊……”

沈凝被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无言以对，奥菲是好像在问她，又好像在问自己，可是两个人怀着同样的心事，问谁，不是一样呢？

“你说的，是你的丈夫吗？”

程奥菲苦笑，“就算是吧……”

沈凝疑惑，“就算？……”

“是啊，我们成亲只有三天，从来没有同过房……”程奥菲眼角涩涩的，却哭不出来。

沈凝沉默了，她们并不熟，甚至曾经是敌人，有什么疑惑，都是不问的好。

整个湖面上安静下来，很久很久，程奥菲的面色恢复平静，目光再次幽深平静下来，她淡淡开口问道：“还想杀我吗？”

沈凝看看她，“想怎样？不想又怎样？”

程奥菲笑笑，“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叫你曼舞姑娘，无论你想不想，你都是你家主人送我的见面礼，我都会收下的。”

沈曼舞哑然，程奥菲按下红色转盘上的突起，竹筏慢慢靠了岸，程奥菲没有再看她，款步离开了。

梁照和怀信把沈曼舞关在第四进院落下的地牢里，程奥菲本不想亏待她，可惜她的本事太大，软禁是不可能的，因此虽然身在地牢，曼舞的被褥饭食都极其考究，毕竟大家也算主仆一场，程奥菲是个大度的人。

程奥菲知道自己今天失态了，可是这情感她压抑的太辛苦，她恨张成韵，但是却忍不住更加痛恨自己，为什么忘记不了？为什么不能释怀？那个人，他从来不曾爱过自己啊……

在她面前，那个人没有哭过没有笑过，不曾生气也不曾开心，他的脸像是千年的玄冰，无论她的心多么滚烫都温暖不了，还天真的以为自己有一生的时间感动他，可是一转眼，他就把她丢进了万劫不复的境地，这一生，怕是无法再见的了……

程奥菲看着手指上冰冷的结婚戒指，是他亲手戴上的，她从没舍得摘下过，三克拉的钻石闪耀着凌厉的光芒，那一声“我愿意”还回响在耳边，张成韵啊张成韵……你好狠的心……

无比“狠心”的张成韵此刻正在对逆天阵做着最后的调试，张寅从没教过他启动逆天阵的办法，只是借助他的灵完成法阵而已。可是对于过目不忘的张成韵来说，父亲的掩盖根本是纯粹的无用功，他只要似看非看的扫一眼，就记住了那些繁杂的手势和父亲没有念出声音的咒语。

此刻的张成韵轻抚着手上的结婚戒指，小菲，我就可以见到你了，我想你，已经想的要疯了，你呢？你想我吗？还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