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世朋友
“像什么?”
“纸人?”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问。
初五在前,花小陌在后。
“是的,确实很像纸人。巧的是,第二天我加班到很晚,差不多十二点的样子。当我走到高架桥的时候,那个男人又出现了。更巧的是,我的车子又出毛病了,走不了了,不过这次我骑的是电瓶车。……”
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方,相同的人,同样的事情……
寻常的事情多次重复就会变得不寻常起来。
太白星悄悄爬上东面的天空,金鸡破晓,天不知不觉亮了。
白天是世界的上半身,夜晚是世界的下半身。
吃过早饭,花小陌撂下一句出去办事,便匆匆离去。
穆沐虽然有点小迟钝,但也感觉事情有点不对,脑子里充满疑问。
初五为什么带自己来这里?
那个名叫花小陌的男人又是什么人?
刚才自己失聪是不是他搞的鬼?他跟初五说了些什么?
为什么他把自己的事问的那样详细?
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种见到救星的感觉,还开口问他会不会帮自己?他只是一个与自己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而已。
……
“初五,他是?”她指指门外,问。
“我曾经出生入死的朋友,一个通灵师。”
“真的假的?”穆沐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我听错了?你没开玩笑?”
“你没听错,我也没开玩笑。”
“你不是最讨厌江湖术士吗?以前和你看这种类型的电影,或者看到摆摊算命相面什么的,你不是也嘲笑吗?”
“那是因为我知道真正的法师是什么样子的。”
“真的?”
“真的真的。”
“怎么证明?”
这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虽然她一直就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
在她心目中,经常游走于不同种类之间的人,必定异常敏感,他们应该都是脸色苍白,看起来要有点哲学的智慧,而且还稍微带些神经质,起码要让人产生敬畏。
可他呢,完全不像。
“这房子看似普通,其实是按照失传已久的古老阵法布置的,阵眼就是那张桌子……”初五边说边瞅向门外,“这话要是让他听到,他肯定会让我变成哑巴。所以,你要发誓不能告诉别人。”
“只凭这些并不能说服我。”
“那好吧,我给你说一件,我们小时候的事。”
那是一个藏在大山褶皱里的小村,地广人稀。
冬天,那里冰雪寂寞,一片银白。
夏日,那里的连天碧草郁郁苍苍,与世隔绝。
他俩的相识很有趣,花小陌是突然来到这个村子的。
那年冬天,天冷的出奇,滴水成冰。
大雪封山后,雪便成了最好的玩具。初五每天都在雪地里欢快得撒着野,直到他的双手生出了厚厚的冻疮,又痛又痒,钻心的难受。
他的父母就把他关在家里,不准他再出去。
初五就像是乍被关进笼子里的野鸟,全身感官时时刻刻注意着窗外。
七八岁的年龄,正是讨人嫌的时节。
屋子只能关住他的身体,却怎么也关不住他那穿透玻璃充满渴望的目光。
这一天,午后。
初五百无聊赖的躺在火炕上,闭着眼睛,一双耳朵支楞着仔细分辨着外面各种响动。
屋外寒风哀嚎,树林呜呜的响。
室内温暖如春,火红的炉火上烧水壶咕嘟嘟的冒着热气。
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从门缝钻进来,有人踏雪而行。
“妈,有人来了!”然后就像打了鸡血的猴子,初五一个骨碌滚到地上,忙不迭的开门。
初五家的前面是一条土路,一直通向山的那边,并没有院墙,这里民风淳朴,家家户户都没有院墙。
路上走来俩人,一高一矮,一前一后,呵出一团团白气。
初五远远看着这俩人。
走在前面的个子很高,年龄四五十岁,一件没有袖子的蓝色长衫罩在身上,露着两只胳膊,脸红扑扑的,凛冽的寒凉似乎吹不到他。
走在后面的是个孩子,差不多跟他同龄,穿得倒是挺厚实,一件不知什么动物皮毛做的棉袄,脸蛋也是红红的,却明显是冻的,。
两人看到有人开门出来,径直走了过来。
“小朋友,我很渴,能不能借碗水喝?”高个子男人开口相求,一脸慈祥,语速很慢。
“有,有。屋里坐吧,屋子里暖和。”初五的母亲听到有人,也走了出来,毕竟这里很少有外人经过。
这俩人好像很不懂礼数,也不客气,抬脚直接进到屋里,找个凳子坐了下来。
初五母亲赶忙拿出一个大碗,拎起火炉上的烧水壶倒了满满一大碗:“水刚开,烫,凉下再喝。”
男人接过大碗,张嘴就喝了一口,说道:“温开水,正好喝,哪里烫?”
什么?这明明是刚刚烧开的水,片刻之前还在火炉上咕嘟嘟的沸腾着,怎么就成了温开水?
初五很奇怪,仔细看着这俩人。
高个子男人身上的那件蓝色长衫已经很老旧了,打了几个颜色各异的补丁,有些地方已经磨得很薄,甚至能够看到里面的衣服,不过却很干净。
男孩只是静静得坐着,看着,眼神冷冷的,有点吓人。
咕咚咕咚几大口,高个子男人就把一大碗水喝完,初五又给他倒了一碗,他又很快喝完。初五再倒,他再喝。
一壶滚烫的开水被他喝掉大半,最少有十几斤。
最后一碗,他不再像前面那样喝得那么着急,喝到一半把碗放下,看看坐在他身边的孩子,扭过头对着初五母亲说:“他饿了,想吃饼干。”
“有,我去拿。”孩子都有显摆心理,初五动作迅速。
“这饼干不是夹心的,不好吃。”男孩咬了一口初五拿来的饼干。
初五不禁有些愤怒,要饭的还嫌弃饭凉?
初五母亲肯定看出了这俩人很不普通,于是摸出钱,让初五去小卖部买包夹心饼干。
初五很不情愿的去了,男孩依旧静静坐着,冷冷看着。
“大哥,您这是要到哪去?”初五母亲见男人盯着火炉发呆,没话找话。
“前面。”男人慢吞吞地说。
“那您住哪?”再问。
“山里。”依旧慢吞吞。
“这么冷的天,您带个孩子出来,挺不容易的。”
“我叫花志毅,这是我儿子,小陌。”说到孩子,男人脸上露出笑容,“只是,他大了,该上学了,总在山里不好。”
“要不,就在我们这里住下吧,村里有好多空房子。”
“有地儿上学吗?”男人慢吞吞地问。
“有啊,正好跟我家初五做个伴,隔壁就没人住。”
“好。”男人很爽快,“能上学就好。”
初五很快就回来了,男孩只吃了几块饼干。
见男孩吃完,男人站起来,冲初五母亲说:“大妹子,你们是好人,好人会有福报。”
然后又转身朝向初五,低头对他说:“那是我儿子,花小陌,他太孤单了,需要朋友,你愿意做他朋友吗?”
初五点点头,能有一个新的小伙伴当然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那好啊。来,小陌,跟初五拉拉手。拉拉手,好朋友,一生一世一起走。”
男孩木木的站起来,走到初五跟前,拉住初五的手,轻轻地晃了下,没有说话,眼神依然很冷。
初五突然感觉自己的双手舒服了许多,不自觉伸手一看,手上流着血水的冻疮竟然结痂了,可能就在刚才拉手的一瞬间……
过了不久,花志毅带着花小陌就搬到了初五家隔壁,跟初五成了邻居。
花小陌总是很安静,静静的写字,静静的读书,静静的做事……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他是个哑巴。
并且他从来都不会笑,脸色阴沉,眼神冰冷,小小年纪就让人感到很害怕,就像是每个人都欠他两百块钱。
不久,流言四起,好多不厚道的人编造说他是一个死去的孕妇在棺材里生出的。这源于村子里的人对他身世的多种猜测。加之,他从不辩驳,所以好多人都说他是天生怪胎。
而初五则大不相同,他胆子很大,天生热情,总有说不完的话,能捣的蛋全捣,能使的坏全使,古灵精怪的。
花小陌冷漠的态度彻底激起了初五的好奇心和求胜欲望。
小孩子的好奇心都重,你越是不搭理我,我便越是要缠着你,甚至缠死你。
每天只要得空,初五必定往花小陌家里跑,他做什么,他也跟着做什么。
他看书,他也跟着看书;他写字,他也跟着写字……
实在烦了,初五就不停的唠叨,一直到花小陌也烦了为止。
可能是孤独了太久,也可能是初五的死缠烂打起了作用,花小陌居然渐渐不再排斥他,不再反对他一直不停的说,虽然他自己还是不怎么爱说话。
他们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吃饭,一起上树掏鸟,一起下河摸鱼,一起欺负女同学,一起跟男同学打架,一起撒尿和泥,一起野外点火,一起被老师批评,一起上奖台领奖状……
渐渐的好成了一个人。
就这样一直过了一年。
“其实,花小陌的老爹是个很不负责任的老爹,他养孩子就像是在放羊。随随便便往家里带点油盐酱醋,然后就十天半月不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