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绾双眸微眯，面上不动声色，心理却似翻江倒海。她心知蝙蝠首领清楚她萧王妃的身份，也心知她之所以被追杀与萧王爷脱不了干系。

只是，南宫萧何德何能？

不过一南楚掌握不了实权的王爷，何以能名震四国，何以能入了这么多江湖门派的眼，连他一个过门没两日的王妃都备受关注。

萧王妃的身份，她左想右想，都想不出半点有趣的意味。

蝙蝠首领见她面色镇定，失望之余惊异更甚，直勾勾阴测测的目光似乎要透过墨绾皮囊直击内心。盯了良久，蝙蝠首领身形一展，向树林深处撤去。

几人长舒一口气，丝毫没有追击的念头，墨绾已经跪倒在风畔身侧，有些手忙脚乱地借着包袱做遮挡，从药灵中掏出药粉。拍卖场中价值千金的药粉不要钱似地撒在风畔胸前的伤口。

“风畔，风畔……”

墨绾轻声呼唤着，只见风畔眼皮颤了颤，却没能睁开眼。

胸前的伤口如同一个血盆，狰狞而血腥。血已经被墨绾止住，衣服的上半身仍旧寻不出半点原本色泽。

“墨兄，他……”

石封不知该如何开口。风畔的确还活着，但这一丝生气，连微风都有可以夺走。他想劝，话到嘴便却又吞下。看生死，他哪里有身为医者的墨绾擅长，不过远不远承认罢了。

墨绾手逐渐平稳，将萧王府药材配置出的唯一一份补血丹塞入风畔口中，手掌推拿辅助他咽下。

墨绾站起身，望向二人，眼底一片着染了疯狂的坚毅，道：“他不会死。”

石封张了张嘴，又闭上。墨绾说过很多人不会死，他，李三，他们都活了下来，也许这次，风畔也不会死。

有些人的存在，就是为了创造奇迹。

“背他下山。”

上山是慌不择路，几人边寻着路，紧赶慢赶，到达小镇已是一个时辰后。将风畔轻轻放在床上，石封腿一软，一时竟站不起来。

他望向床上的风畔，欣慰地点了点头。他一路背着风畔，清晰地感受到那微弱的气息一直留存。他大概不会死，正如墨绾所说。

“石大哥，你先去歇会儿吧，谢谢。”墨绾从外走进，手中端着一排小杯子。

石封摆了摆手，挣扎着爬起，扶着腿退出屋子。这里是救人的战场，该交给墨绾一人一个掌控。

墨绾没有立即动手，她望着昏迷的风畔，眼眶逐渐湿润。她是医者，看得更清楚，蝙蝠统领的手只要再偏离一寸，就会当场带走风畔生命。

那一寸，并非人为可以控制。墨绾知道，风畔是拿命在护她。

“你既拿命护我，我定不负你。”墨绾轻声喃喃，小巧的特制刀不知何时已落入手中，在指尖灵巧地旋转。突然她手一顿，尖端朝内直直刺入心脏。

鲜血喷涌，几滴落在风畔所盖的薄被上，更多的直喷在墨绾手里端着的杯中。

墨绾多的是方式可以立即止血，却眼睁睁地看着心头血流出，脸色血色褪去呈现出一抹惨白，素胚白玉杯逐渐盛满。

一般人是以身养魂，可墨绾和药灵联系的魂魄却超乎常人得强大，短短几日这具身体的血液便具有了淡淡药性，只是效果不够明显，只好取用心头之血。

血液盛满，墨绾给自己止了血，脸色虽苍白，神情却似事不关己般。银针一字排开，墨绾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一切情绪被抹去，只剩下近乎冷酷的镇定。

风畔感觉自己做了个梦。梦中银光四射，编织出一张绝妙的画面，然后，他看到银光后站立的人，他。或者该说是她，一身素面白衣，垂在身侧的手中几点寒光闪烁，视线上移，他看到她胸口处的血洞，鲜血从中汩汩流出。

一股浓郁得令人窒息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风畔只感觉自己被什么死死拉住，如同深陷沼泽般无法动弹。银光交织的网朝他逼近，他想退，却被那股力量缠住。

正在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银网绝望之时，只见那银网从他身体穿过，包裹住了身后那团力量……

风畔猛然弹起身，就见身边坐着个七尺男儿。那人半打着的瞌睡，突然感应似地抬起头，眼中爆射出惊喜。

“风兄，你醒了！”

风畔咧了咧嘴，问道：“公子呢？”

石封将风畔压着躺下，回道：“墨兄没事。是他救的你，现在在休息。”

风畔恍惚地点了点头。那场梦境，哪怕他心知是梦境，却真实得无法逃避。突然，他心头一颤。

风畔修习内家功夫，五感比石封又上一个档次，墨绾特意放置的药草能瞒过石封，在这窄小空间内却瞒不过风畔。

血的气味。

风畔瞳孔一缩，视线聚集在薄被上那鲜红一点，手指放上，还能感受到微微湿润。他闭上眼，心中五味杂陈。本就聪明绝顶，如今还有什么能不懂。

那场梦，也许不是梦。

天已大明，墨绾睡醒起身，扒着窗子凝望了半晌，才找到太阳何处。一看，竟已午时。晃晃悠悠地走出门，墨绾径直走进风畔的房间。

房间内，风畔已穿戴好，正襟危坐，似乎已等待多时。

墨绾诧异，道：“这是做什么？快去床上躺好，我给你把把脉……”

“小姐。”

风畔突然开口，面上带着安静的笑意。墨绾知他有话，不再多说，挑了把椅子坐下。

“风畔知道你变了，从出宫回府的马车上就看了出来。这种变化，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养成的。”

“出了萧王府，这一路你的表现更是经验，一手医术暂且不论，易容术，银针暗器……”

“你说你不需要人保护，而是需要并肩作战的伙伴时，我就知道，你已经不是我守护了十八年的墨家大小姐了。”

墨绾沉默地看着风畔，心中有一丝紧张。她的改变面对南宫萧尚且会寻求蹩脚的借口，但面对风畔如儿，她却懒于掩饰。聪颖如风畔，自然是早已察觉。

风畔的目光变得纯净真挚，他轻笑一声，道：“但我相信，小姐永远是小姐。”